是了,柳云今日话多的显然非比寻常。
沈月章拉下她的手腕,猛地凑近柳云面前,一眨不眨的盯着柳云的眼睛。
“你...该不会是在紧张吧?”
“你真的在紧张?!”沈月章眼睛瞪大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脸看笑话的难以置信。
柳云被这人没良心的举动气得叠指敲在她额头,“怎么,我紧张你很开心?”
沈月章捂着额头嘟嘟囔囔,“你不是从来不信鬼神的吗?又不怕我娘跳出来打你,照我说你见我爹紧张还差不多!”
是了,她是不信,她连自家人的牌位都没去拜过,在她看来,牌位不过是木头,是生者虚假的自欺欺人,是阳世间满足不了的野心和欲望延伸!
只是在沈月章说,要带她去拜一拜她娘的时候,这份不屑便立刻没了。
她知道自己去拜的不是木头,不是牛鬼蛇神,而是一种崇拜和信念,对死亡、对信仰、对未知、对自己的朝拜。
在沈月章的信念里,她母亲的魂魄就在那里,悄悄藏着,郑重又私密,而她带自己去见她母亲,这是远比纳吉和问名还要郑重其事的通表,通表到她死去的母亲那里,到那个未知又神秘的领域,那个掌控人生死吉凶的领域...
是故柳云特意叫了柳录生来送自己出城,好似自己全家都出动,才能一表她心中的诚挚,尽管她全家也只有柳录生和自己。
太单薄了!寻常拜见人家的贺礼此刻全然派不上用场,而随着青峰观越来越近,柳云便愈发觉得自己此番来的仓促。
方才和沈月章说话不过稍稍缓解了一二,便立马又因为她的拆穿,让她更加眉头紧皱,后背濡湿起来。
马车还是缓缓停下了。
沈月章牵过柳云,熟门熟路的进去。
青峰观比之宝华寺更加幽僻,一入观便是一棵不知多少年的巨松,松针郁葱厚重,苍然临风。
绕过一圈圈的回廊,进了观中,三清祖师并列其上,沈月章拜过之后便径直走向自己母亲的牌位。
她抱着牌位,坐在蒲团上絮絮叨叨,就如同刚才在车里时,和自己说话一般。
柳云总觉得这是一种天赋,就好像当年老侯爷常住军中,是沈月章记事之后才回到家中的,而沈月章也没有寻常小孩儿的认生,她祖父跟她说这是她爹,她就笑的甜甜的冲人叫“爹”,还张着手要她爹抱。
好像在沈月章眼里,那些不曾在一起的光阴都是停顿的,她对人的感情没有空白,而是会在重逢时重新连接在一起,是故她所拥有的永远不会陌生、不会失去。
而柳云原本准备好的安慰也没有派上用上,眼前的沈月章实在看不出一丝半毫的伤怀,她把自己拉到跟前,又将牌位正对着自己。
“娘,我今年还找到了个特别喜欢的人,就是柳云,我带着她来见见你,以后就有人陪我一起给你上香了!”
牙尖嘴利的柳云每遇上和沈月章有关的事,便总是笨嘴拙舌。
她说不出什么,便只恭恭敬敬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
第三个头磕下还没起来,便听一旁大殿脚步声起,霍老太师一贯的仙风道骨,他朝着正殿当中的三清拜了拜,便朝着沈月章走来。
他瞥了眼沈月章,吹胡子瞪眼的,“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那日在你外祖母跟前胡言乱语,这会儿是不是又在你娘跟前告状了?要是回头你娘不入老夫的梦了,你可小心你爹的鞋底子!”
“谁告状了!”沈月章将牌位擦干净了放回去,拉起柳云一脸炫耀的,“我来给我娘看看我心上人!”
霍老太师的目光挪过去,柳云俯首作揖,“霍太师。”
“嗯,”他不咸不淡的应了声,迈着八方步,一一看过殿里的神像。
沈月章和柳云跟在后头,没一会儿便听老太师开口,“丫头,你可想好了?”
不等两人开口,老太师便又道,“我可提醒你们,有些事尽早回头,大家里子面子都好看。”
“好看不行,得好用啊!”沈月章义正言辞的纠正老太师,“外祖父,您不是常说吗,那些花花架子看着好看,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我也不要好看。”
她紧了紧握着柳云的手,笑嘻嘻的,“好用就行!”
老太师没什么威慑的瞪她一眼,又看向柳云,“她自小被惯坏了,不光被沈家,还有我们霍家,自然,还有你,这一点,你是最清楚的。”
老侯爷在窗子前脚步一顿,扭头看向外头已然枯萎了的花草,“一枝花要漂漂亮亮的开出来,少不得要底下的根系供养,你若是觉得她好看便折走了她,那没几日便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