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黎殊灯睁眼了,一双略长的丹凤眼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看得顾潇然直觉自己被三大桶冰水浇透了。
“我们中大部分人因为相似的仇恨走在一起,”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还有极少数身上长着软肋,拔不掉,碰一碰就能让他们生不如死,所以不管本身愿不愿意,都永远不会背叛我们。”
顾潇然顶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一个寒颤从头打到脚,头发丝都险些立了起来。这种感觉她不久前才经历过,就在看简星粲顶着一张纯善的面孔管自己叫师姐的时候。
系统偏生又在不该机灵的时候瞎机灵:“哦?亲亲,她的意思是不是说……”
顾潇然:“闭嘴!”
她直觉不能再这样聊下去了,聊不出实际的内容,还有被对方带着跑的趋势,于是情急中一低头,看向黎殊灯腰上轻轻做响的金铃。
黎峰主如今一身从头素到脚,大有原地坐化乘风而去的架势,浑身上下就只戴着这么一件配饰,不由让她有点好奇能得这大器修青眼的究竟是什么神物,伸手指指:“铃铛不错,能借我看看吗?”
黎殊灯竟没拒绝,目不斜视地解下系绳,抛了过来。
顾潇然抬手接住,就听黎殊灯悠悠道:“抓稳了,里面可封着一个人的灵台。”
剑修的手当然很稳,听了这话却反而一个手软,好像东西烫手,差点把铃铛直接甩出去。
“原来黎曳的灵台不在你身上?真是好算计啊,黎峰主。”她惊诧道,“那你当时为何不否认?只要在你身上搜不出来散寒,这案子要想破,估计还得花一阵功夫呢。”
黎殊灯:“我的东西,哪怕摔碎也该由我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生也由我,死更由我,从头到尾不假他人手,所以少觊觎我的东西。这样不是更好吗?”
顾潇然同情地点点头:“你们这些人身上多少都要带点疯,我理解。你可以试着控制控制,先从以简星粲为反面教材开始——不过天下法器不储神识,这是炼气弟子都懂的道理,你这铃铛怎么可能把黎曳的灵台完整吞进去?”
黎殊灯随意道:“炼进去就成。上古炼器道的大能,甚至连山川河流都能炼入一器之内,这算什么。”
若非顾潇然才经受过简星粲种种壮举的洗礼,眼下承受能力登峰造极,怕是真不敢再与她同处一室下去。饶是如此,她也默然一瞬,才问:“神识炼入法器?那这还能算人吗,更像是一个铃铛突然通了点灵性吧?高兴它就响两声,不高兴也响两声,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有情绪反应的时候确实会响,就像有人在回答。”黎殊灯闭着眼,明明动作神情都没有一点变化,坐在富丽而沉寂的大殿里却像个碎纸屑糊起来的人,风一刮就要散,“可能是他陪着我的年月实在太久了……你知道,从来没有人能陪我那么久。”
这话听着还真有些伤心劲,黎殊灯性格强硬,也不知道是不是闷在屋里太久没见过人了,一点不挑,竟会对着顾潇然吐这么一句。
顾潇然一个外人,实在想不出都到了这步田地,她还能伤心些什么,只好在一阵沉默后话音一转:“黎峰主,我相信你也不是个蠢人,真要悄无声息地杀黎曳和时洇,也不是没有办法,没必要把你的罗睺星君暴露人前。你们除了杀穿越者——舍祸,究竟还要干什么?总不能是天要塌了,破罐子破摔吧?”
她私心认为不会是后一种,要真是如此,哪还用黎殊灯操心,简星粲那疯子就要先去屠两座山头尽尽兴。
黎殊灯蒸在薄纱般的香云里像座不动天尊,看她一阵,然后以一种极气人的方式阖了眼,好像根本没听到她这一问,只道:“顾掌门,记得早日把黎曳的尸体送过来。”
顾潇然闻言冷笑:“我派没了顶梁的时峰主,现在正乱呢,恐怕近两日忙不过来。对了,你给黎曳炼的那枚莲花铃里面封了心魇,我记得,若是道心本就不稳的修士,长期靠近会更加有损境界,严重者走火入魔,是不是?”
黎殊灯仍旧闭着眼:“我只是给道侣炼了件小法器而已,一没叫任何人长期伴在他身侧,而没让任何人偷练邪法。时洇杀她道侣也是她自己的事,还能怪在我身上吗?”
顾潇然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把金铃抛还给她,一脚蹬开软垫,转身往殿外走。
身后是黎殊灯淹在烟云香中的声音,仿佛隔花看水,带着沉沉雾霭:“马上,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所以副掌门大概就像个行走的潇然雷达,一有不对自动报警,一个眼神露馅两句话聊爆的那种。他不会跟夺舍的人亲近,也不会因为杀了夺舍的人愧疚,是一个多么纯良的疯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