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她电话打去学校附属医院,虽然救护车不多,但这时候江桥支付高额的出诊费,自然很快车就来把两兄弟接去医院了。
临上车前,谢生回过头望她,看着她伸出手对着她握拳,大拇指对着点了两下,他一瞬间收起了自己的棱角,像是最锋利的雕刻刀被收进刀鞘里,这一刻找到了可以拥有他的那个人。
江桥没有直接坐车去,主要是没她位子了,而且她看不懂那个手势,拉着赤脚医生问他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赤脚医生回答她,那是谢谢的意思。
谢谢。
其实不客气的。
她把口袋里的钱拿出来,留了点坐公交车回去的钱和一会医院交的钱,整钱都留着,想要把几十块的零钱都给他。
赤脚医生却只收了一个五毛。
说是谢谢她帮着村子里孩子们都去上学,而且愿意听他说那些可能越过钱的医学知识,让他感觉到自己学的东西还有点作用,还有人理解。
江桥没有继续劝他,只是说了谢谢准备离开,赤脚医生却喊住了她,“ 可是你为什么要出钱救他们呢?”
在赤脚医生的观念里,或者就是给他们兄弟俩送到他这救了就已经挺好的了,至于她提的那些,赤脚医生觉得只是个借口。
“ 看到了,就救了。还有余力,就救一下吧。”
拜别赤脚医生走在路上的江桥却忍不住想着自己为什么要救他。
是因为他眼神里的情绪吗?
还是因为看着他们兄弟情深?
江桥知道都不是,她只是觉得自己跟谢生一样,说不出来话,她说不出来对原本生活的思念,她说不出来对自己亲人的想念,她说不出来见到现在的北城,心里淤积的情绪。
又酸又涩,想喊喊不了,想说说不出。
像是想要爆发的火山,却被拼命的压制,只能在地底不断沸腾,自我烧灼,疼的哭的都是自己,却一点不能表现出来。
或者救了他俩,也是救了自己呢?
她站在原地看着白茫茫一片大地,抬头看着灰白的天,还有簌簌落下的雪花,一切都在走向新生。
她在雪地里绕了一圈,然后跳了出来。
就好像从心底的秘密里跳了出来。
或者她该把曾经的事情放在心里,在这个世界里好好活下去,她总能有自己想要的成就。
*
等她到了医院,谢听还在手术,也亏的她一直刺激他没有睡着,这才撑到了做手术,谢生坐在手术室外面,木板的门,玻璃窗,挂着的窗帘。
江桥走到谢生边坐了下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地瓜,拿起一个在他面前晃着,谢生转头看着她,眼睛里还带着血丝。
这会他的腿已经被打了石膏,也不知道是本来就这么严重,还是因为他走了那么多路才变得这么严重。
江桥也问不出来,只是拿着地瓜在他面前晃,见他不接,直接塞他手里,然后像是抱着暖手炉一样的动作,嘴上说着暖手暖手。
也不知道他懂没懂。
可能是看动作看懂了,谢生拿着地瓜,空了另一只手比划着谢谢,江桥只会这一个,也跟着他学。
她的手握成拳头也好看,葱白的指节打着节拍像是直接落在了谢生的心里,他突然错开视线,打了一个不客气。
这个有点复杂,但江桥也猜到了意思。
她凭着记忆打手语,在谢生看起来还是胡乱跟着比划,他抬手要重复的时候,两人的手臂无意间贴在一起。
时间很短,就是一秒都不到的肌肤相蹭,江桥没觉得有什么,甚至她都没感觉到,只有谢生因为这短暂的触碰而心慌意乱,好像还能感受到一股微妙的触觉在手背。
他连忙收了这样的心思,也没有拒绝她的地瓜,而是学着她双手捧着,他担心手术室的谢听,他没有心思吃地瓜,但也不想再拒绝她的好意。
江桥也没有再劝他吃地瓜,说实话刚看到雪地里老牛拉着车,他慌张焦急地呐喊却没有声音,明明听不见还贴着谢听的胸口,贴着他的脸,江桥好像有点可以理解。
那一刻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救他们的时候,他像极了小时候她在家门口遇见的两只小狗,脏兮兮的,瘦骨如柴,对待任何接近的人都是呲牙凶狠,他们只会跟对方相依为命,不在乎有没有人关心他们,只有互相舔舐伤口是唯一可以确定的安全。
而谢生明显不是这样的脏破幼犬,他像是藏在山野的狼,给人感觉就是自由山里奔跑的身影,平原旷野里呼啸的风,是有重量的冰冷的石头,是冷的藏于地的雪,飘落起来漫不经心的,谢听就是他的那根弦。
他是危险又失控的刀锋,谢听就是能藏住他的刀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