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酲被凉风冻得打了个哆嗦,朦胧地把眼睁开一条缝,下意识地想将暖融融的齐鸢拥进怀里。
可他的手往旁侧一摸,床单上却只有冰凉一片的触感!
郁酲一惊,彻底被惊醒了起来,猛地睁开眼,侧眸却看见身旁空荡荡的一个人都不见。“鸢儿你别吓朕好不好,好端端地坐这儿做什么呢?”
郁酲被惊出满杯冷汗,一个猛子弹坐了起来,幸好这时透过被凉风吹得摆荡不断的床幔,看见床尾坐着个人。
他松了口气,但对方却一言不发的,从后背垂到床上的浓密玄发随着秋风略微飘扬。
“鸢儿,怎么了?”
他察觉到不妙的预感,探身上前轻轻搭上齐鸢的肩膀,面上放松的神情却渐渐染上了紧绷。
入手只感到了一阵不正常的冰凉与僵硬,掌心也摸到了一片黏溺的湿濡。
齐鸢身体一颤,好像这才回过神来,僵硬又缓慢地转过身,怔怔地望向拍自己肩膀的人。
郁酲看见齐鸢的脸时,瞳孔却是惊恐地猛地收缩成一个小点,整个人都狼狈地滚落下了床。
面前人的玄发凌乱地披散在脸侧,甚至还滴滴答答地顺着往下躺着血。
可被墨发略微遮掩的面容还是令他寤寐思服的俊美眉眼,只是脸颊也被鲜血糊得斑驳难堪。
那双眼尾斜挑的凤眸里亦浸满了腥红的鲜血,正顺着眼尾好似落泪那般往下淌。
他身上也不再穿着皇后奢华柔顺的雪白长衫,而是披着一件粗糙破旧的麻编球服。
从衣服底下露出来的,事密布了身体的一个个又薄又浅却血肉模糊的肉坑。
源源不断淌出的鲜血,把那套球服也整件浸透!
这不就是齐鸢前世遭受凌迟之刑时的模样吗,可……可他好端端地怎么又回到前世了呢?
但……不对,即便是回到了从前,被凌迟过后的齐鸢又怎会出现在他的寝殿里啊!
“陛下可好久没这般唤过我了,呵,自从您登基后一切都变了。”
齐鸢唇角牵出一抹凄凉的惨笑,不解地歪了歪头,嗓音嘶哑地道:“阿酲你还没登基时待我那般好,可原来……那都是在骗我!”
这话就似尖锥,狠狠地捅入了郁酲的心脏里,让他疼得呼吸瞬间变停滞住了,压根无暇再去思索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痛苦地摇着头,双手撑地踉跄着往齐鸢那儿爬,哀求地一把握住齐鸢密布肉坑的手腕。
“鸢儿,朕知道错了,朕不该不相信你和齐家的,朕这辈子会好好弥补你们的!”
齐鸢那双浸满鲜血的凤眸里却只有彻骨的冰寒,他冷冷地凝视着脸色煞白的郁酲。
“被陛下怀疑的代价,可太大了,我与齐家都承受不起啊!”
他落寞地嗤笑一声,从眼角淌落的血泪,趁得他整个人都似随时就要消散般的透明。
“阿酲,我明明那般欢喜你,可你为何要把我的欢喜扔去喂狗呢?”
他好像真感到疑惑般歪着头,就似在思索世纪难题般略微眯着眼,毫无血色的惨白唇瓣抿做一道紧绷的直线。
“你不欢喜我,可以直说的,我绝对不会纠缠你,可你为何要迁怒齐家啊!”
他嗓音里的哭腔越来越重,语气里还带着浓郁的哀怨。
“我父亲和大哥都为北凌征战沙场,我齐家忠心耿耿,怎么就要落到被满门抄斩的下场呢,寻儿才不过四岁,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被宰相命人溺死啊?”
郁酲很想与齐鸢解释,“不是、不是,”
可脑海里却遏制不住地回荡着刑台上落满鲜血的惨烈,让他最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从齐家人身上流出的鲜血好像糊在了他的眼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愧疚与负罪感,充斥了他的整片胸腔。
齐鸢眼神涣散地望着自己右手腕那坑坑洼洼的截面,嗓音嘶哑地喃喃道:“我最怕疼了,你知道我右手腕被生生绞烂时,身上被剜了三千多刀时,我有多绝望吗?”
他重又抬眸怔怔地凝视了郁酲半晌,好像想将对方的模样刻进自己的脑海里那般。
可半晌后他还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近乎叹息般地哑声道:“我当年高中状元本能进士登科,但为何最后会成了这个被夫君嫌恶的荒唐皇后啊,阿酲,我真的好累……”
郁酲看着面前的齐鸢就要转身离开自己,他慌张地扑上前紧紧地抱住对方的双腿,额头痛苦地抵在齐鸢被鲜血浸湿的衣袍上。
但齐鸢的身体竟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他的双臂直接变从齐鸢的身体里穿了过去,狼狈地扑摔在地。
齐鸢静静地回头望了一眼摔在地上的郁酲,帝王再没了昔日那种高高在上的君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