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虐竹马千百遍(56)

她是有足够的本事仗势欺人的,毕竟是跟圣上都日日随性的人,但她从来没把人拖下去打板子或者怎么的。

她发过的最严重的两回脾气,一回是她小时候,她师父刚进牢那会儿。那时候,有好几个月,这小姑奶奶都是住在牢里照顾元沧澜的,寸步不离,哪儿也不去,除了发呆就是哭,然后就是照顾人,像是魂儿就活在这儿了似的,出不去。

后来,似乎是圣上金口玉言亲自下的旨,让她出去,不得一直待在那儿了。那会儿她真是发了好大的脾气,手里利刃凭空出,不见血色不罢休似的,小小年纪,尽管其实没杀人,眼睛却红得活像是杀红了眼,一副我不活你也别想活了的模样,把牢里见了多少重刑犯的大老爷们们给吓得不轻。

那场脾气,和后面的又一场脾气比起来,也比不出哪个更大。

那是她第一次好几日没来牢里的时候,此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人好生照顾元沧澜的。但那时,当然不会有人听她的。都是来当狱卒的,又不是谁家的下人,别说照顾,翻个身都没人做。没多久,元沧澜差点连褥疮都起了。

那会儿,也真的是好大的一场脾气。一柄利剑,差点剁了当值狱卒的手。一双眸子,仿佛罗刹降世,令人不敢看上一眼。

那个当值狱卒年纪轻轻,硬生生让她给吓尿了裤子。

“既然手脚用不着,那就不必留着了。”那淬着冰碴的声音,如今而立之年的他仍旧记忆犹新,“下一次,再让我看见,我要你的手……”尖锐的利刃顺着他的肌肤缓缓滑下,“要你的脚。”

“要你只余躯干,做个人彘,可好?”

那日,那个狱卒笃定,她会言出必行。

但你要说她直接仗势,用下令打罚人,那可确实没有过。

狱卒心里的敬畏,纵使有“圣上都不敢惹她别说是你”的原因在,更多还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

所以,看到元笑找个角落就跪下了,狱卒心里的第一反应竟是诧异。

这小姑奶奶,不像是开口罚人挨打受疼的主儿啊。

她是面对面骂——更严重的时候是吓——你个心服口服的。

她服人靠的可不是下令打罚,而是她真比你强,比你疯,比你有本事。

可转念一想,这小姑奶奶本就是个挺有身份的主儿,让人跪一跪也大约也是寻常事。可能只是他们从没见过,才觉得奇怪。

刑部地牢深入底下,地面颇为湿冷,整座牢都是反季得阴寒。狱卒看了眼那地面,暗暗咋舌,心道这也跪得下去。

元笑跪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没压住身上的寒颤。

他就担心了起来。这地方这么冷,无忧会不会冷,师父有没有干燥的被褥?

至少该带件衣服的,给无忧穿上。别着了凉。

元笑膝盖触着阴湿的地面,压住身体的冷战,这样想着。

元沧澜是有干燥的被褥的。

地牢的阴冷,十年前在这儿住过几个月的元无忧早就领教到了。那会儿,她就让人在牢房四角都放了火盆,日夜不熄。

被子也是定时拿出去洗晒晾干的。

元无忧进了牢房,伸手先检查了元沧澜的被褥,干燥暖和。又检查了下他的身体,没有生疮,也没有久不擦身的气味。

面色也尚可。仍是昏迷已久的死白,但没有瘦得过分,应该是好好喂了饭的。

托她凶神恶煞的福,他被人照顾得很好。

元无忧松下一口气来,坐到元沧澜的床边,看着师父。

师父老了。

十年来,他没有动过一下手指,却已然生出了细小的皱纹。

他的时光,已经被偷走十年了。

而十年的光阴,也仍旧没有让她麻木。每每看到师父,她总是会感到难过。

她伸出手,握住了元沧澜的手。

小时候,师父的手一直都是很暖和的。很大,很暖和,让人安心。

那么为什么,现在,不管她怎么捂,都无法将师父的手捂暖呢?

元无忧又伸出一只手,双手捂着元沧澜的手,试图将手心的热量传递给他。

边捂着,她边打算和他说些话。

往日里,她是有许多闲话与他说的。可今天……也许是因为带了元笑过来,她明明已经告诫自己不应将那个混账放进脑中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想不出什么不与他相关的话来。

仔细想来,不管怎么样,他也是被师父养大的孩子。也许师父多多少少……也需要听些他的境况吧。

于是,元无忧放弃了挣扎,斟酌了一下,开了口。

她说:“我留了元笑的性命,随他去了。我想,也许你也不想让我杀他。

“后来,听说他就从军去了,有些战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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