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起这些,她就越会感到快乐。
也越会更加小心。
陈婉清最擅长的,毫无疑问,就是审时度势。
以及无懈可击的伪装。
她太明白自己的尊贵来源于哪儿了。
她永远都是父母眼中最乖巧的小女儿。
*
她顶撞了父母。
在被那个陌生的男人送回家后。
*
说来起来,在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个时候,陈婉清都从未想过要顶撞父母。
在对琴棋书画丝毫不感兴趣却顺从地将其学得顶尖的时候。
在拿起针线就感到恶心却做出栩栩如生的绣品的时候。
在荒唐行径的一角被父母发现,看着自己玩弄得最久的侍卫被活生生打死的时候。
在经历了父母失望却未曾点破的目光,被禁足的时候。
她都未曾想过要顶撞父母。
说起来,在那个侍卫被打死的那天,她何止是从未想过要顶撞父母。她甚至毫不犹豫地把所有事都甩给了他——她的荒唐行径的受害者——为了保全自己,也正好丢掉了已经玩弄腻味的男人。
所以,不应该的呀……怎么都不应该的呀……
她怎么都想不通,昨日傍晚,在那个陌生的男人送她回家之后,在母亲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为何又出门了?你那些荒唐的事,你当我们都不知道”“做便做了,要懂得遮盖”“那侍卫的事,你做的很好”“要了他的命,正好封了他的口”的时候,她为什么会忽然站起身。
她只是忽然想起,有箭矢穿过人的胸口,尖锐的箭尖慢慢渗血,然后滴落下来。
有人很轻很轻地推了她一把,叫她走。
哪怕她曾叫他被人乱棍打死,屈辱而狼狈地结束了一生。
“婉清,你有没有听娘说话?”
人生中第一次地,陈婉清没有回答母亲的话。
她忽然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门。
又迎着母亲愤怒的,大约不会再次原谅她的呵斥,走出了安国府的大门。
其实,在走出门后不就,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
开什么玩笑……她比谁都懂得顺应形势。她苦苦忍耐了这么多年,如今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开了?
明明只要低头认个错就好,母亲只是在语重心长地同她讲话,甚至没有发什么脾气。
她从未觉得自己有如此荒唐。而更荒唐的是……
即便如此,她竟也不想要回去。
她觉得,自己大约是中邪了。
而那邪气的根源……她不愿承认。
但她是很聪明的,哪怕不愿承认,她也明白,那也许就是缘由了。
大约祸水不总是红颜,她是被猪油蒙了心,莫名其妙被一个男人所影响……还是一个早已被她厌弃了的男人。
她开始觉得烦躁。
她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懂得自己为什么让自己沦落到了如此田地。
回去认错吧。
但凡有上一丝丝理智的人,都应该明白,此时她应该回去认错。
她在路边的茶楼坐到了打烊,然后从打烊的茶楼里走了出来。
她想起来,她曾经有一支漂亮的簪子。
一支非常,非常,非常漂亮的簪子。
那本是要呈给圣上的贡品,让她给拦了下来,金贵无比。
她真的很喜欢那簪子,日日抚弄,每日都要簪着。所以,没几天,就给弄坏了。
这可让她难过坏了,茶饭不思,见谁都不顺眼,冲着下人大发脾气。
她的父亲见她如此,隔天,便又给她带回了一支簪子。
那支簪子更剔透,更漂亮,更加名贵。比起来,前一支簪子瞬间就成了寻常的石头。
她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此前的不悦刹那间便烟消云散了。前一支让她宝贝得很的簪子,哪怕没坏也瞬间成了废物,她看也不想再看,想也想不起有那么件东西了。
那时,她的父亲是这样对她说的:“眼皮子别那么浅。不过是个物件,丢了一个,寻个更好的就是了。为了一支簪子大发脾气,别与人言说是我的女儿。”
那时,她瞬间便感到了羞愧,深感自己的不足。
而此时,从茶楼中走了出来,她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她要去寻一支簪子。
第58章
武澎很快把陈婉清送到了家。
马匹停在高门大宅外头, 武澎下了马,随手伸出剑鞘,横在了陈婉清的身侧,让她扶着下来。
陈婉清没动。
她低着头, 眼睛里仍含着眼泪, 半掉不掉的, 看上去真的是被吓坏了,让人心都要碎。
这样的美人, 这样的娇弱, 这样的怜人,真是铁石的心肠也要化成一汪水, 没有任何人能敌得住。
过去的武澎, 是最吃这一套的。
就是这副模样, 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一颗心一条命全奉给她, 他说什么她都愿听,她做什么他都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