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婉清是第一次来潇湘苑,并不知道这个规矩。她腰间本就坠了个红佩,是她自己的饰物。
“哦,陈小姐也佩了个红佩。”艳娘了然,“我们苑中,可没不准客人佩红佩。”
话说到这儿,这王公子也终于看清了。陈婉清的佩与苑中姑娘的佩颇为相似,但确实有所不同。
这么一来,他的面上便真的有些挂不住了。强迫大家小姐,不管门第是高是低,都是绝说不过去的事。这可真是……
“王某向小姐赔罪。”得知对方同样是非富即贵的小姐,王公子忽然就全然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模样,满脸都是歉意,“王某眼拙,竟犯下如此大错,惊扰了小姐,实在惭愧。”若不是此事实在尴尬,对双方而言都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怕是得登门拜访致歉。
武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比谁都知道道歉对陈婉清而言是多么无用的东西。
武澎有可能是最了解陈婉清,真正的陈婉清的人。他当然比谁都知道,受了这样的侮辱,陈婉清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她会就维持着这份柔弱的模样,套出这个人的身份背景,然后用最阴毒的方式去报复。
他甚至能推测出她的行为轨迹,下一刻,她就要哀哀地打探姓名了。
陈婉清果然开了口。
她委屈地抹着眼泪,哀哀地开口,道:“这里好骇人……我想回家……”说着,她并不刻意去看武澎,却一直靠在武澎的身侧,就那么低着头,看上去娇弱又委屈,整个人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想让他送她回家。
武澎愣了一下。
他当然不会觉得陈婉清是真的被吓破了胆。陈婉清在危机之中当然是会恐惧的,但一旦找回了安全感,她就绝不会沉溺于恐惧或是别的什么无用的情绪,只会立即筹谋报复。
实际上,就连王公子都有些惊异。他将陈婉清错认为青楼女子,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一块红佩,更是因为她行为大胆,主动挑选了他——如今想来,她大约也是将他当做了苑中的倌儿。他们甚至还在房中你情我愿了一阵儿,只是她一直显得心不在焉,之后竟然还忽然就拒绝了他,这才让他感到被一个“青楼女子”戏耍了,怒向胆边生,差点强迫了她。
如今,她竟忽然又这样哀哀地抹着眼泪,柔弱可人,丝毫没有之前那大胆的模样,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陈婉清真的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也真的就仿佛丝毫也无意报复了。这么大的屈辱,她看也不看那个王公子一眼,甚至也没有追究潇湘苑的责任,就只低着头站在原地,柔柔弱弱的,让人想马上满足她的一切需求。
正是她愚弄男人时特有的模样。
武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原来,她还在维持在他面前的那个娇弱的样子……这恐怕是因为,他仍旧是她的目标。
所以,吸引一个新的男人对她而言是这样重要的事,竟连这般屈辱都可以暂且放过了。
他忽然感到了悲哀。
他什么都没说,冷漠地做了个示意,微微地避过了她刻意的靠近,就这么带她离开了。
那王公子也失去了兴致,皱着眉追究了潇湘苑对这份误会不察的责任,便也匆匆离开了。
艳娘全程微笑,安抚着对方的情绪,赔了不是。
直到客人们都离开,艳娘才凉凉地看了看苑中的仆从。
任由两名客人进了同一个屋子——哪怕二人确实显得你情我愿——未做阻拦甚至未做提点,确实是潇湘苑不察。
所有被她的眸光扫过的仆从都僵硬了身子,显然甚是恐惧。
“艳娘御下很严嘛。”有女子的声音传来。
艳娘抬眸一看,就见元无忧已经从楼上走了下来,身后跟着元笑。而元笑的怀里,正抱着元生。
艳娘勾起唇角,笑道:“女儿家当家,自然是要更严厉些,才能服众嘛。”
第57章
陈婉清跟在武澎的身侧, 仰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眸中似乎有思绪万千,但眨几下眼,就又重归于无了。
她向来很擅长这些。
她很擅长伪装,以及审时度势。
所以, 一直到离开家很久, 陈婉清都还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居然真的就这么离开了家……这样的不真实感。
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要问陈婉清最为擅长的事, 毫无疑问,是审时度势。
从记事开始, 她就知道, 自己是特殊的,是高贵的, 是独一无二的。
她自小便生得甚是可爱, 但其实, 家中丫环的女儿生得也很可爱,甚至也许比她还要可爱几分。然而, 从来都不会有人会去称赞那个小丫头,所有人只会称赞她, 极尽浮夸,不吝赞美。甚至私底下, 还会有人告诫那个小丫头,让她不要张扬, 不要“小小年纪就去勾引别人”——尽管那女孩和她一样, 都是甚是清雅的长相。所以,那女孩终日低头弓背,风姿绰约的美人坯子, 硬生生落得有些驼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