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没有那么全。”张九数揉着熬了三天大夜乱蓬蓬的头发,支走了元笑和武澎,而后对元无忧小小小小小声,道,“您是身上身边的人,圣上谕旨有事都不用瞒您,那……这事就悄悄和您一个人说了。”
张九数叹着气:“原件其实……十几年前就丢了,如今留着的是那年前辈们凭印象誊出的副本。后面新的异能者都是近十几年新入册的……基本都是十几岁以下的孩子。全肯定是不全的,但这玩意儿丢了朝廷也不敢声张,只能这样了。”
“……这是说丢就能丢的东西吗?”元无忧怎么都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可不是嘛!”张九数一拍大腿,“我也觉得离谱。丢了也就算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就这么一份!难怪我爹当年写事故报告写了两个月,天天复盘,什么‘申请增强安全保护等级’‘重要文件分布式存储’‘做好异地备份容灾’‘完善事故报警机制’‘做好应急预案演练’,光事故报告交上去二百多页,直接给天工司的流程规范换了个档次!”
元无忧随手翻阅着手中的副本。
天工司档案不全,意味着许多异能者实际上都没有处于朝廷的监管范围之内。
这么大的事,竟没有任何一个人掉脑袋……
倒也并不奇怪就是了。李衎这狗东西,做人是不咋地,做皇帝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起码是个仁君。
“异能力关系者?”元无忧翻阅着残存的档案副本,忽然注意到了一个词。
张九数顺着她的视线看清了档案上记录的名字,点了点头,道:“对。这家的女儿是异能者,已经失踪了。”
“然后呢?再没找到?”元无忧皱了皱眉。
“是。官府出人找了几个月,到底是没找着,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张九数说着,脸上竟忽然浮起了一丝讥讽,“也不奇怪就是了,搁我也不回去。这家可是把女儿卖到了青楼,对仇人之女也不过如此了。何况,他们不顾女儿的死活,对儿子倒宝贝得很,名字都叫‘金宝’。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知道的以为那处镶了金。结局倒是令人不胜——”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意识到面前的是位女子,甚至还是位颇为尊贵的小姐。而他就在这位小姐面前,开了一个隐晦的黄腔……
得道歉得道歉……
可万一对方根本没听出来呢?
天工司大多是男性,张九数嘴上不愿承认,但其实的确很缺乏与女子相处的经验,一时竟然把脸都憋红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元无忧却全然没在意那种细节。她只是听着这事,微微沉默了下。
“如今已经废奴,那被卖的姑娘也该自由了。”她忽然开口。
“是,是。”张九数感激于她的关注点,“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脱了奴籍,得了自由,总归要比之前好。”元无忧说道。
她又翻过了一页,视线扫过纸张,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名字。
孙煌煌。
哦对哦,还有这号人呢。
元无忧“啪”得一下,合上了副本。
“怎么?看完了?”张九数被她吓了一跳。
“嗯,”元无忧点头,“走了!”
去抓壮丁了!
元无忧找回了元笑和武澎,出了天工司的门。
接下来……
元无忧上了马,稍微沉思了一下。
是赌场,还是青楼呢?
稍加思索,元无忧便调转了马头,策马而去了。
元笑与武澎便也跨上了马,紧跟着她。
元笑安静地待在马上,连马蹄声都比常人要轻上几分,当然也半句话都不会多问。很多时候,你甚至根本意识不到他的存在。
武澎却并没有这般小心,不由得开口问道:“小姐,我们这是去哪儿?”
“潇湘苑。”元无忧答道。
武澎顿了一下。
潇湘苑,是城里最大的青楼。里头有温柔婉约的风尘女子,也有气质卓绝的风尘男子。待男客,也待女客。
自圣上登基以来,废奴籍,正风气。自然受到了许多保守派的抨击,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女不守矩奴之不奴云云云云,但这十几年来,本朝风气着实以不可阻挡之势开放了许多。
潇湘苑的客人女子者众便是个例子。
像元无忧这样尊贵的小姐,有钱有闲,也无人敢僭越指摘,去潇湘苑寻寻乐子,着实不算奇怪。
武澎了然,不再多问,却不由得看了元笑一眼。
元笑垂着睫毛,面上并无什么表情,只是握着缰绳的手似乎些微多用了些力气。
又松了开来。
他仍旧安静而温顺地紧紧跟着,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