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去看了盥洗室,不过看了一眼,就知道此事绝不可能是元无忧先动的手。
事情是发生在女子所用的盥洗室的,会主动进来的只有元无忧和孟娇。而孟娇的身上干干净净,事情的主角就只剩下了元无忧。
根本不用费心,只一眼,他就看出了事情的始末。
这份聪敏却没有给他带来半分成就感,反而让他整个人都沉了下去,面色寒得像是数九寒冬的坚冰。
他将自己的指节捏得发白,忍了很长时间,才忍住了冲去孟家亲手教训孟哲的冲动。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而以他对元无忧本能似的了解,若只是自己被这样低俗的手段欺辱,她大约并不会正面与山长冲突。
她会直接讥讽一院之长的山长,必定是因为,书院本身都已经出了什么问题。
他来书院的时候不多,一心随父亲学国事,从未将目光着眼于这小小的书院。如今,他却以对待国家顶级大事的心态,审慎起这间书院。
他会去查。
*
第二日,元无忧便照常来书院了,仿佛昨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山长没有阻拦她回来,甚至没有再提惩戒的事。也不知是谁跟他说了什么。
孟哲和孟娇都没有来书院。那两张备受瞩目的书案都空荡荡的。
没有了这二人的带头,再加上昨日孟哲的惨状属实是触目惊心……惯来喜好生事的纨绔们竟也不约而同地消停了下来。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在明面上做任何讨论,私底下却止不住地议论纷纷。
而这些议论都传不到元无忧的耳朵里。
这么一来,对元无忧而言,明明前日才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喧嚣,今日这书院竟是前所未有的清和宁静。
没人打扰元无忧,也没人打扰任何人。
元无忧安静地念了几天书。
书院外头却风起云涌。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元笑铁了心的勘察,仿佛是点燃引线的最后一个火星。
事情的发生比想象中要快得很多。
很快,元大人于朝堂之上公然弹劾孟大人。
先是对子女管教不力。
长子□□女子,长女遣人□□见不惯的女子,兄妹二人手段下作,狼狈为奸。
能够教养出这样的女子,孟大人又能是怎样的清官。
仿佛抽走了将倾大厦底下的最后的一块承重砖,腐朽的大厦如泥石流一般墙倒屋塌。
待元笑再次回到书院,已经是十几天之后的事了。
那是一个清晨。元笑站在书院门口,等到了元无忧。
与上一次晨起等待的神采奕奕截然不同,如今的他眼底青黑,难掩疲色。
可纵是如此,在等到元无忧之后,他疲惫的眸子竟然又骤然间就泛起了了不得的神采。
其实,在这十几天里,他几乎每天都会去见见元无忧的。打着的是与她同步进展的旗号,其实是更想见一见她的脸。
可今天,到他家正式把孟大人扳得万分狼狈的今天,他还是没能忍住,大清早就赶来报喜,像是个迫不及待等着大人夸奖的孩子。
有路过的学子认出了那是元笑,又见着他那一心等人夸奖的模样,都不敢相信似的,接连看了好几眼。
那可是书院顶点的风云人物,比肆意妄为的孟哲和孟娇地位还要更高些的。
竟能有这样的神情……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还是对着这样的人……
有人的视线落到元无忧鼓胀得圆滚滚的腿上,又转到她层层叠叠的下巴上,又就那么大睁着眼睛,慢慢移开了视线。
元笑却觉得她下巴上的肉很可爱。
“圣上已经起了疑心,后面只待步步收网了。”他走在元无忧的身侧,“曾遭毒手的女子也有来伸冤的,都妥善安置,将事情询问清楚了。该算上的,一笔也不会少。”
元无忧从未对他交代过什么,他却将一切做得无可指摘得完美。
元无忧一如既往地目视着前方,一如既往地对元笑爱答不理。元笑却并不介怀,微笑着与她说些朝堂之上的事。
一直到快要到达学室的时候,在一个极小的停顿的间隙,元笑忽然听得了什么声音。
“多谢了。”
那是极轻的一句话。
极轻,并没有多少外露的感情,好像只是一句不经意的客套。
元笑却愣了一下,不敢相信似的看着元无忧。
这么些天来,她从未给他哪怕一刻好脸色。
可刚才……
刚才……
她是对他……
道谢了吗?
等到回过神来时,元笑已经追到了元无忧的身侧。
他白净的面庞泛着红,脸上尽是明媚的笑意。
“元姑娘,你不必与我道谢。”他真诚道,“你永远都不必与我道谢的。我做事,都是应当的,绝不应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