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与孟家子女的品行相比,元笑几乎是活菩萨一般的存在,怎么也不至于真的做出什么小人之事。说穿了……得罪元笑的代价要小得多。
想清楚了这一节,山长定下心来,拿出师长的架子,婉言劝诫:“元笑,为师知你怜惜女子,可女子也不是不会作恶,君子怎可维护恶人?你可知这女子何等恶行?她将孟哲按进了污秽之物,险些将人在那样的污浊里生生呛死,所作所为堪称令人发指!孟哲正在受人医治,你不知他的可怜。孟娇就在这里,你看她在旁吓成了什么样子?”
孟娇确实跟了过来。
独自一人的时候,她硬生生给吓软了脚,竟比寻常女子的胆量还小。可如今身侧有无数书院仆从撑腰,她顿时又不再害怕了,抽出了帕子,哀哀戚戚地抹着眼泪,任谁见到都是我见犹怜。
她甚至不甘于此,又看上去甚是害怕地躲在仆从的身后,哀哀道:“元姑娘……还打了我,又将我推倒地上,摔得很重,这才使我动弹不得。不知孟娇做错了什么,竟惹得姑娘如此愤恨?”
分明是她自己软了脚,元无忧哪里碰过她一根指头。
山长却哪里会不信孟娇,赶忙安抚了几句,又借着孟娇的样子,对元笑语重心长:“所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同窗被如此欺凌,不将肇事者交给孟家处置,怎能彰德行,灭恶行?”
元笑向来是最听管教的。山长自信,如此这般有理有据,他绝不可能不听。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元笑看着他们,眸中的怒火居然显而易见地更甚了。
看着我见犹怜,绝无男人能不动心的孟娇,元笑的眸子比冰川还冷,开口:“若是孟姑娘未曾招惹元姑娘,元姑娘为何要动手呢?”
“元公子此言,是不相信我吗?”孟娇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任谁也不会不相信这样的人,“元姑娘,是真的打了我,如今都还疼痛异常。只是位置不便示人,无法给人验看。”
“我没有不相信孟姑娘。”元笑开口。在孟娇的喜悦刚刚冒头的时候,他的下一句话紧随而至:“所以,必定是孟姑娘招惹了元姑娘。否则,元姑娘有何缘由要出手伤人?”
孟娇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元笑是相信她真的被打了的。
……却觉得她是活该。
他没来由地站在了元无忧的那边,仿佛是什么极度溺爱孩子的父母,哪怕相信自家的孩子打了人,也坚定不移地认定那都是因为他人犯了错,认定是他人应得的。
……认定是她应得的。
孟娇的心猛地一抽,竟然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可能呢……
他为什么……
明明是……长成了那个样子的女人!!
为什么……
为什么?!
“至于孟哲,”元笑甚至没有多看孟娇一眼,转身对山长道,“与孟姑娘同样。若是什么都没做,元姑娘为何要将他按入秽物之中?”
“你……”山长也被他毫不讲理的言论噎得不轻,“自然是因为此女心恶!”
“有何凭据?”
“自然是凭她对同窗做出了如此下作之事!”
“那是因为他们欺辱了她。”
“这又有何凭据?”
“因为她动了手。若无欺辱,缘何要动手?”竟然又绕了回来。
山长真是万想不到,元笑,那个元笑竟能如此蛮不讲理。
“若是无人惹她呢?!”
“那便是我错。”元笑毫不犹豫,“我诚心认错,当面给孟家二位,以及老师,负荆请罪。”
这回,山长可真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而此时,元无忧家中的马车,也终于嘚嘚赶了过来。
元笑一个拱手:“如此,我便先送元小姐回去了。”
说着,不待任何人同意,他直接挡着元无忧,等她坐上马车。
元无忧看着他。
其实,元笑的话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他讲话在旁人看来根本没有道理,完全是因为他比旁人多出了一个观点:元无忧是绝对清白的。
他所讲的所有话都是坚定地以这个观点为根基的。这个观点对旁人而言是需要论证的东西,对他而言却是一个无需论证的事实。有了这样根源上的差距,他所讲的话对旁人而言自然就毫无道理。
逻辑是需要事实作为基础的。人与人之间的许多无法互相说服的争论都是因双方认定的底层事实基础就不相同。
而元无忧最无法理解的,也是这一点。
他为何会认定毫无缘由地认定这样的事实。
元无忧自问,就是自己的父母,恐怕也不会对她信任至此。
元无忧看了他一眼,转身坐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