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后背发毛,还以为是今天的打扮有哪里不妥,转念一想,来路上也没人指出,估计只是这位女士的个人兴趣吧。也就没太在意。
进了办公区,陈亦岑的注意力很快被现代感极强的室内装潢吸引了。也不知道设计师是谁,竟然能为一座普普通通的研究所规划出功能性与科技感兼备的框架,以她这个外行人的眼光来看,既有学术场合的庄严,也符合实际工作中必要的灵活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经过某些团队办公室时,总觉得里面那群埋头干活的员工不约而同地投来了炯炯目光。其中三份好奇、三分狐疑、三分惊惧,还有一分怜悯。
“宋就在这里。昨天我们刚结束一组对比实验,他忙着数据分析,让你久等了。”
说着,弗赫内尔在一扇门前停下,随手往里一指。
陈亦岑立即看到了某个正在仪器前沉思的背影。
这下,身后的视线更强烈,简直如芒在背。陈亦岑知道绝对不是错觉,但人生地不熟,只能维持体面,笑着谢过弗赫内尔。
敲门之前,她在心里过了一遍面对宋涯的措辞。
“叩叩”。
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里面的人毫无反应。
想也知道,宋涯本就难以集中注意力,忙起学术研究,更加无法容忍被外物打扰。陈亦岑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拿捏着态度,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其他办公室的工位全空了,所有员工都堆在窗边吃瓜。乍一看几十个脑袋密密麻麻的,颇为壮观。
换做平时,就算天快塌下来了,也没人敢在宋涯工作时接近他。大家都体谅所长的内情,除非实在着急,才会派一个猜拳输了的人去冒死叫他。
理由再正当,叫人的员工最终也会垮着脸逃离现场,被冷得能杀人的气场和几个硬生生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字吓跑。
这位神秘访客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大伙一边为陈亦岑捏了把汗,一边兴冲冲地等着看好戏。
快了,走到所长后面了——诶,她居然直接上手—no way——所长发现了,他回头了,她完了……!
弗赫内尔女士翻了个白眼。
隔着玻璃,他们看见宋涯不躲不闪,任由那位靓女将一只手搭上右肩。她嘴唇开合,不知说了句什么,他就从电脑前抬起头,直直看入她眼中。
起初,他神色极冷,似乎花了几秒钟辨认她的面貌。直到一丝浅得难以分辨的迷惘掠过眼底,他才眨了一次眼,视线重新变得清明,似冲破重重迷雾,落到她脚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宋涯回神后的下一个反应是厉声逐客时,他移开椅子站起来,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别开陈亦岑落在他肩上的手。
这个动作使陈亦岑的脸色微微一白,表情却丝毫未变,仍是娴静大方的笑容,红唇一动,又说了句话。
宋涯敛眸看她,半晌,轻轻点头。
一走廊的好兄弟们都震惊了。
眼看着所长侧过身,为靓女伸手引路,还毫不介意被挽住臂弯,配合身边人的步调;昔日惨遭折磨的员工们无语凝噎,一是震惊,二是委屈,三是巴不得立刻下单八百个扬声器怼着宋涯耳朵放“双标狗不得好死”,最好吵到他超载。
于是,在员工们炙热的注目礼中,陈亦岑挽着宋涯推门而出。
“Merci.”她对门边的弗赫内尔笑道。
女博士笑得比她还欢,丝毫没有投身科研时严肃得不近人情的样子。
“和宋好好玩,咱们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她说着,又朝宋涯“啧”一声,用一种介于无奈与谴责的眼神瞪他。
宋涯自然看不出她的眼神,莫名其妙地回视:“是女士带她来的?”
弗赫内尔一脸高深莫测,又转移视线看着陈亦岑。后者立刻懂她的意思,手肘一收,把宋涯挎得更紧,嘴上甜甜蜜蜜:“走吧,我可是有正事找你,忘了你还是剧组的顾问?”
就这样,第一次来研究所的陈亦岑拉着宋涯拐出走廊,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总之气势不能输。
留在原地的员工们沸腾了:“刚刚那位难道就是——”
面前的玻璃突然被重重敲了两下,一堆叠罗汉似的人抬起头,撞见法国女士一双笑得比发怒还可怕的眼睛。
顿时鬼哭狼嚎,作鸟兽散回自己工位去了。
空气中传来弗赫内尔轻飘飘的声音:“那是你们嫂子。”
不管研究所有多鸡飞狗跳,陈亦岑得了面子,拉着宋涯走得飞快。
走出一百米,一个走廊接着一个走廊,根本不知道在哪打转。果然,她一迟疑,脚步就放缓,旁边人来了一句波澜不惊的“你认路吗”。
她停下脚步,见四下无人,干脆松开了宋涯。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其他人的原则,陈亦岑只字不提自己一通乱走的事实,理一理凌乱的长发,笑道:“今天是来听你发表高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