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只好蜷缩在沙发里，眼睛死死盯着手机，一声不吭，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事已至此，宋涯不如一走了之，干嘛还在这里和她相顾无言。
一沉一轻的两道呼吸交替响起，陈亦岑无心看顾苒苒的回复，满脑子都是和宋涯的合约。如果没法搞清楚他的态度，今后只会进退维谷，白白浪费时间。
假如宋涯对她真的没有任何兴趣，那他又何必专程下海救她？当时剧组那么多人都在，离得还近，况且她只是摔了一跤，人又在浅水区，就算没有他，多憋气个十几秒也不会出什么事。
换位思考，陈亦岑觉得自己不会为了一个不感兴趣的人急眼——除非掉进水里的是顾苒苒，梁雅芝这种关系很铁的朋友。假如今天是顾苒苒滑了一跤，她的确会很着急，也会第一时间冲上去看她有没有事，就算问题不大，还得后怕好一段时间。
可这一切都建立在顾苒苒对她很重要的基础上。
广府的陈亦岑的确是梁家儿媳妇，担着他宋涯妻子的名头，若反应时间充足，那于情于理的确该在众目睽睽下演出戏，意思一下，表示至少她这个媳妇不是浪得虚名。但落海这么短时间，人的本能反应是装不出来的，这一点连她这个演员都知道。
即便是徐沨这等彻头彻尾的体验派、演一部戏能把自己伤得歇个半年都缓不过来的天才，也实在难以伪装人心。
一个人下意识做的第一件事，恰恰是一千个谎言都无法掩盖的真心。
这么说……难道宋涯很看重她？陈亦岑越想越觉得离谱，要开口问，又怕他不高兴，弄巧成拙，于是反复张嘴闭嘴，浅浅叹了口气。
宋涯回神，见她这副模样，蹙眉。
“有话就说。”
正巧热水烧开，哨音尖锐。滚烫的热气在空中蒸腾，烟雾映着他那张英俊到伤人的脸，半明半暗。
陈亦岑端详着他，放低声音，不带丝毫笑意：“我想听实话，你今天为什么救我？”
第25章
他终于回头看她。
热蒸汽隔在他们中间, 像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雾。她心中紧张，食指不自觉扣住裙边，布料在指甲里挤出一小片褶皱。
反观他, 漆黑的眸子落入雾中，被滚烫的蒸汽燎过, 隐隐有什么锋利的东西被磨到柔软，终于掩不住轻纱帷幔后的真心。
“像ptsd发作。”
半晌，他低沉地给出答案。
雨点淅淅沥沥，陈亦岑停下手指的小动作, 轻声重复：“ptsd？我只是摔了一跤，你反应这么大, 是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他换了个姿势, 原本懒懒搭在扶手上的胳膊往回收，十指交缠，搭在膝头。“我不喜欢海, 过去也很少到近水处，也许是见不得熟人落难吧。”
咬字清晰，声线稳定, 没有任何动摇。
偏偏她觉得他在回避。
“原来你不喜欢大海，真遗憾。”她轻描淡写地移开话题，勾起清浅笑意, “我自小在伶仃洋近旁长大，老爸家又有亲戚在珠海, 逢年过节就要喝几口海风。”
他不支声，好似根本不知道她在给他递台阶下。
水汽渐渐在空中弥漫, 陈亦岑眼前也起了一层稀薄的水雾。他救她, 连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也许过去三年究竟不是一场幻梦，哪怕他的大脑已将记忆抹消，本能却残留在骨子里。
如今，她不再会为这种发现欣喜若狂，像个痴儿一样希冀。她不愿在这段无望的感情中沦落到摇尾乞怜，既然决定报复，过去的桩桩件件都注定沦为筹码。
“我没有敷衍你。”宋涯突然又说，“的确很似ptsd。芝姐有没有告诉你我生过一场病？”
她心头一动，沉沉坠下。
“诊断出急性脑膜炎，伴有逆行性失忆症的部分症状。你知道癫痫，应该也知道ptsd的触发机制？我的确不喜欢海，但也不至于到进入创伤应激状态，也许是记忆模糊的时候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吧。”
丢失记忆在他看来只是“不愉快的事”。
她暗暗嗤笑。
宋涯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说完，松开两只手，沉沉地呼了一口气，眼神忽然破开迷雾，似利刃闪动：“这件事只有雅芝一人知道，现在告诉了你，请你谨记合约内容，不要四处声张个人隐私。”
真是不忘补她一刀。陈亦岑心脏刚刚被这么一扯一牵，仍有余悸，强笑道：“当然，你看我像嘴不严的？”
却见宋涯还死沉死沉地盯着她，那层雾已经很淡，轻轻覆着她的面，随时要戳破。
她揣测着他的心思，斟酌道：“还有什么事？”
宋涯蓦地垂下眼：“你信了。”
陈述句，却是在问她满不满意他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