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广府独特的气味。
宋涯先开了口。
“你和陈先生最近联络过没?”
陈亦岑很快反应过来,这个陈先生指的是她爸,陈鸿坤。
一种微妙的预感蠢蠢欲动。她点头,又摇摇头:“前几天有过,就是你喝醉——就是剧组聚餐那天。”
她临时改口,宋涯却显然听懂了。眼看着他的耳尖掠上薄红,陈亦岑暗暗发笑,久违地想逗一逗他。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宋涯清了下嗓子,继续说:“我换个问题。你有没有收到过什么骚扰信件?”话音未落,他已脸色阴沉,连带着音色也更冷。
后颈一寒,陈亦岑立刻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和陈先生聊过。”
似乎怕她生气,他想解释,屡次张嘴,却都没能想好措辞。陈亦岑轻轻掐紧掌心,难以忽略肋下一闪而过的刺痛。她不愿见他如此谨小慎微,几欲生出一丝恼意,语气有点冲:“别顾虑我,你说你的。”
得了首肯,宋涯才窥着她的脸色,轻声道:“是他主动来找我,问我们的离婚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很关心你,亦岑,他担心你是不是得罪了威海,会不会被问责。”
陈亦岑脸色微黯,抿着嘴没说话。
“我向他解释了原委,三年前是我伤你在先,又擅自忘了很多事,连道歉的机会都错失。”宋涯的声线有一丝颤抖,“他没说什么,又问我方不方便找你问问有无收到过骚扰电邮。”
难道……那个成形的猜测即将冲破水面,陈亦岑的呼吸都急促。
宋涯停顿片刻,才继续说:“是李淑宁女士。”
二人同时停下脚步。一时间,空中只有珠江游轮的马达声。
陈亦岑哆嗦了一下。她意识到这一点前,右手已经被宋涯轻轻捉住。他谨记着她不愿被他碰,几乎没使力,却将她发抖的手柔柔护住,不容置疑的温度从掌心传来。
“我安排了医生,”他的嗓音更轻,似生怕惊扰到她,“是Bipolar,需要留院治疗,我和陈先生已经都安排好了。刚刚收到消息,她已经在陈先生的陪同下入院。按照诊断结果,发作好几年了。”
“双相情感障碍……?”陈亦岑的声音也在抖,却不是因为悲伤。就像对一个受了二十年酷刑的人说,你是被冤入狱,之所以受这么多苦,都是因为狱卒发了疯。这叫她一时间怎么接受?
宋涯不发一语,始终拢着她的手,像要将那石头一样冰冷的肌肤焐暖。
他呢喃着:“你再也不会收到骚扰电邮了。”
言简意赅,却足以令洪水决堤。
陈亦岑知道,他说的绝不仅仅是骚扰电邮——所有她前进方向上的荆棘,都会被他亲手祛除,直到不再有任何觊觎伤害她的尖刺。早在康沃尔,她就对他的性子足够了解,以至于早于了解他的背景、家世、交际圈之前,陈亦岑就已经将高不可攀的宋涯少爷捏在掌心。
“岑岑……”宋涯仍低哑地在她耳边轻语,“我知你一直想让《刺青》顺利开演,之前资金困难,姐很忙,我才帮忙接手一段时间。不,比那更重要,我想见你……你们很快就要离开广府去巡演了,你知道我没办法……”
他似说不下去,垂下头,与她前额相抵。陈亦岑咬紧嘴唇,仍止不住胸腔内汹涌喧闹的轰鸣。
宋涯手足无措地做着他最不擅长的事——安慰别人。他轻抚她的脸颊,絮絮哄着,实在忍不下去,才克制地吻她鼻尖。
“岑岑,我好想你。”
陈亦岑自诩感情丰富,人生格言是遵循本心。
因此,她不需要像他那样,将一句话的未竟之言全部听清。
——他已足以打动她。
陈亦岑无声地泪流满面,一时间放下太多负担,以至于不知所措。唯有一件事,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你呢?找我有什么事?”宋涯柔声问。
陈亦岑艰难地压抑着哽咽,一股暖流从肋骨往上升,堵在嗓子眼,逼得整张脸都滚烫。事先准备好的措辞,应当询问他的话,此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一切猜疑与试探,在他向她剖开一颗赤诚清白的心的那一刻,都如日光下的冰凌般融化。
她用仍然颤抖的声音说:“不,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宋涯便不再问,轻轻蹭她的额头,小声说:“那就好。”
隐约夹着点不甘与失落,听得陈亦岑破涕为笑。她从前就觉得宋涯很可爱——他让她的心脏在浴火数次后仍能喜悦地跳动,让她的眼里只容得下这一片夜幕。
事到如今,何必再问“爱”?
她踮起脚,指腹拂过他的额发,划过优越流畅的下颌,终于寻到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