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少年人最不禁激,最藏不住事。
说出这些话时,她心里的恐惧就像湖水,一圈圈荡开在四肢百骸。
一个父亲的威严是从小树立的。
于洛还是个小姑娘时,父亲高大的身躯,浑厚的嗓门,抡圆的拳头,无不作为父亲的威慑力深深扎根在心底深处。
父亲很少扯开了嗓门吼,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老家有一杆长矛,磨得锃亮,有一次吵架,父亲就提了那杆长矛,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眼里全是凶光。
恐惧来得有些晚了,话已经说出口,于洛掐了一把大腿,借疼痛使自己镇定。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于父终于带着点讥诮哼笑两声。
看来他们说的不错,女孩子家还是不能读太多书,把心读野了就不好管了。
“你要是不想读了,现在就可以安排你工作结婚。”
奶奶和妈妈的战场终究还是波及到这张饭桌,奶奶劈手夺过于父手中的杯子,随手一摔,磕掉了玻璃茶几的一角。
“你坐这里舒服了!”奶奶显然已经吵得有些口干舌燥,说话就像拉风箱,从肺里呼啦呼啦传出风声。
“什么破烂货!当初让你离婚你不离,现在连个儿子都没有,还不知羞耻在外面偷人!”
这倒是触发关键词了,于父面色青一阵红一阵的,狠狠瞪了于母,才皱眉呵斥道:“妈,你瞧瞧说的什么话!也不怕丢了我们家的脸!”
于母求助似的看向于洛,却什么回应都没得到,抹了把眼泪。
于洛一直盯着于父,坚定又执着:“爸爸,我再说一遍,我,不会结婚,不会生孩子。”
这声音说大不大,有魔力般再次使今夜安静下来。
奶奶张大嘴巴看着于洛,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物:“这孩子……女人哪有不生孩子的。”
烦躁因为这句话决了堤,本来就厌烦这里的家长里短、相互攻讦,于洛提起包,想一头扎进自己的卧室。
“滚!”于父的声音震耳欲聋,吓了所有人一跳,于洛心脏猛然撞了两次,回卧室收了些东西就准备出门。
“于洛,我告诉你,我是你老子,你现在还捏在我手里呢,你再耍横,也得乖乖回来给老子认错!”
这样使于父气急败坏的场景是少见的,于洛停住脚步,微微侧着头:“我不是你的什么玩意儿,不会受你摆布,另外,你们三个人,都有病!”
第20章 一场浩大的叛乱
时隔多年,于洛依旧清晰地记得,于父是怎样气急败坏,威胁她一个高中生就是捏在父母手中的玩意儿,只要他跟学校说一声,她连走读的资格都没有。
只要他跟学校说于洛精神有问题,她就连书都没得读。
那一刻,于洛的心凉到了脚底,脑子变得迟钝又浑浊,心里只有一句话,得摆脱他。
得削弱于父的话语权,或者他的可信度。
“爸爸。”于洛嘲讽地喊道,“您最近不是在外面养了小老婆吗?怎么,怀不上?您老于家真要绝种了?”
她没想到于父的反应会那么大,三言两语之下,竟然一脚踹在她的腰上。
在这脚的余威下,于洛的脑袋先砸到墙上,又随着她的摔倒嘭的撞上门。
于母尖叫一声跌坐在地,吓傻了似的,愣住了,只有眼泪咕噜噜流。
奶奶怯怯地拉了拉儿子的手,酒也醒了,结结巴巴劝儿子别下这么重手。
脑子昏昏沉沉,眼前也暗沉沉的,腹中郁了一口气,于洛大口大口呼吸着,却还是觉得胸闷气短。
她吃力地爬起来,打开门,强撑着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那一刻,她的力气也消去了,背靠着电梯滑坐在地上,捂着肚子颤抖着吐出微弱的哀吟。
得去医院,得去医院。
她振作起来,凭着一口气走出电梯,走出小区,终于倒在一颗路旁的黄桷树下。
颤颤巍巍掏出手机,许是刚才摔倒时磕到了,手机上爬了两条缝。
倒是和宋观亭的手机一样了,她想。
解锁,拨号,宋凌云惊讶的声音很快响起,于洛嘴唇颤动着,挤出所有力气也只能虚弱地说两句话。
“回来……”
“喂?你说什么?喂?”
于洛挂断电话,打开微信。
手机抖得厉害,只好放在地上,用食指一个拼音一个拼音地点。
“回来,送我去医院。”
再发送了自己的定位,她就靠着黄桷树,闭着眼睛休息。
腹部和头都疼得厉害,一跳一跳的,抽疼。
不行,坐在这里万一他们找出来,不行。
于洛撑起身子,几乎是跌进旁边的绿化带。
不知过了多久,宋凌云才找到她,吓了一跳,连忙打了出租赶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