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罪恶感没有出路,顷刻间就几乎要把庄迟压垮下去,她止不住酸涩,终于还是落下泪来。眼泪除了宣泄情绪之外半点用都没有,庄迟明明很清楚这一点,但却无论如何停不下来。她也觉得自己没出息,真正在受罪的人都还没有哭呢,庄迟想,怎么却是她在人家肩膀上哭的不成样子。
而顾溪眠在这时慢慢抬起手来,不太确定地轻轻放到她后背的位置,略显生疏地拍了拍。
“……你怎么哭了,”顾溪眠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无力中又带着些困惑,“又为什么要说是你不好?”
庄迟脑中茫茫的一片,耳边过近的声音让她在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紧紧抱着顾溪眠,先冒出的想法是她这样子对十五岁的顾溪眠真是好失礼,她手足无措地松开顾溪眠的腰,心里又有个角落在担心完全放了手的话顾溪眠会不会还有去捡美工刀的想法,于是手上还是虚虚举着,人也没有退的太远,只从顾溪眠的肩膀上抬起头,失神地看过去。
眼前被泪水晕的一片朦胧,连顾溪眠的脸都变的模糊,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庄迟只记得顾溪眠刚才问她的话,心头各种各样的情绪满的要溢出来,悉数梗在喉头,被纷乱的情绪全部占据的脑中已经失去任何要掩饰的想法,她颤抖着张开嘴打算坦白自己的原罪,在发出声音的一瞬间突然明白过来。
“因为是我害你分化成S级Omega的,”庄迟这样说着,在这种时候竟感到平静,“……这个世界是本小说。顾溪眠,我就是作者。你是我笔下的女主角。是我把你设定成S级Omega的。”
隔着未干的泪也能看出顾溪眠面上凝起的惊诧,庄迟心头五味杂陈,她在这时明白过来十八岁的顾溪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世界是小说,又为什么在舞会时会说想要见一次作者。而这话一出口就已经没有再停下来的必要,庄迟深深地吸气,喉头的酸涩又涌上来,将她后面的话搅得支离破碎:“……对不起,但是我那时候、我不是想要你难过的,我不知道S级Omega会这样辛苦,我……”
“……如果我能替你受苦就好了。”
解释的话说再多也没有用,心底的想法翻过几番,最后说出口的却也只是这样一句苍白的话。庄迟知道这话听起来多么容易被理解成是虚情假意,是面对着既定事实时一句无关痛痒的关心,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说的有多真心。做错事的人是她又不是顾溪眠,她早就恨不能亲身代顾溪眠受过,不管是笔记本还是哪一个神明,只要它说它能实现这个愿望,庄迟会毫不犹豫地去求,要怎么样都可以。
“关于你易感期会这样难受、连抑制剂都起不到作用也好,关于我贸然写下的那些剧情会给你带来的伤害也好……”庄迟颤声说着,四下寂静,她的声音轻轻,掷地有声,“……该是全都由我来负起责任的。”
在最后一个字说完时,庄迟突然感受到难以形容的异样感,像是在湖心落下石子泛起涟漪一般,有某种变化在悄然地漾开,从她和顾溪眠有所接触的指尖开始,慢慢蔓延至胸口。
像有无声无息的野火在她的身体里燃起,顷刻间就烧的铺天盖地。骨头缝里都泛起难耐的麻痒,庄迟下意识深深吸气,却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抵抗溺水般的窒息感,好像这把火烧的她连氧气都不剩。而她对这样的感觉竟然并不陌生。
易感期。庄迟模糊地想。在自己曾经的那次易感期里,打过两针抑制剂还没见效、并且还没有得到顾溪眠的帮助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感觉。
但她当然并不会单纯将眼下的状况归咎为她的易感期凑巧在这种时候突然到了,庄迟脑中有某个念头闪过,她勉力抬眼看向眼前的人,为了避免显出异样而压住声音的抖,轻声问了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很难受吗?”
“……”明显还对刚才听到的那些话感到混乱,但顾溪眠还是先迟疑着摇了摇头,不确定地说道,“好像突然没有那么……可能是这次热潮已经过了……”
怎么可能呢。顾溪眠这次热潮从到来到现在至多不过十分钟,哪有退的这样快的道理。
庄迟身体的状况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糟,头脑却挣出一分清醒,她回想着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生的事,在无聊时能在顾溪眠家里翻出她喜欢的书,在找不到东西砸无礼的Alpha时会出现整盒的粉笔,在想要拦下顾溪眠伤害自己的行为时突然变得能够触碰到她,然后是现在,在说了想要替顾溪眠受苦时——好像还真的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