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顾自地说了半天,耳畔不断有蛙声虫鸣传来,却始终没有男人的话音。
虞瑶略微纳闷地回头望去,就看到晏决正从地上收回视线瞥向左侧,便疑惑道:“你刚刚在看什么吗?”
男人唇角微抿,手指蜷曲着往袖里藏,回得亦有些仓促,“……看夕阳。”
虞瑶微微眯眼,目光扫过半圈,才迟疑着唔了一声,“夕阳在西边,可你刚才看的是东边。”
空气突然间便安静下来。
晏决伫在三丈远外,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四周游移,像是不知该如何接话。
虞瑶想到什么,低头打量自己沾上些许草屑和泥土的双脚,又抬眼看他,“是不是因为我光着脚,让你不自在了?”
“这是虞姑娘的自由,我无权干涉。”晏决俯着视线,没有看她。
然而脚步声由远及近,只不过短短数次眨眼的功夫,她的声音已近在耳畔,“你也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吧?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晏决下意识地绷紧肩膀,脖子僵住,声音一下子小得像蚊子哼,“……我怕我会对你怎么样。”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吗?”虞瑶两指捏着自己的下巴,故作深沉地点了半天脑袋,而后却毫不在意地伸出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你别怕啊。”
就凭她对他的了解,他才不敢呢。
两人快走到竹屋前时,却先听到屋内传来两道话语。
“掌门师伯,您要是不摘帷帽的话,可怎么喝茶呀?”
“哎哎,不能摘不能摘,这事关我的颜面。”
“您的脸怎么了?”
“还不都是被我那群灵蜂害的。也不晓得它们今天发什么疯,一上来就冲着我狂蜇。”
“我给您拿药,帮您敷一下。”
“不麻烦你,我这脸也没那么娇贵,就当是蜂灸了。我只是想不明白,虽说我这群灵蜂向来对气泽变化甚是敏锐,可我半个月都没离开过宗门一步,它们没理由突然针对我,除非……是宗中有了什么变数。”
“变数?”
“我问你,我不在凌双阁的这几个时辰,宗中是不是来了客人?”
“师姐她……确实带了人回来,卜师叔本想让您跟他们见见的,但您先前在后山,他们不巧跟您错过。眼下他们应该还在宗中某处,我这就去叠只纸鹤,找他们回来。”
“卜师弟怎么不经我允许就放外人进山门呢?八成是因为此人贸然出现,扰乱宗中气泽,才让我的灵蜂感到不安!”
虞瑶听到这里才意识到,掌门师伯似乎以为,是因为她此行带人回宗,才连累他被灵蜂蛰了满脸的包。
师伯言语中清晰的怒意令她紧张,她连忙把晏决拉到一旁,一面飞快套上短靴,一面嘱咐他,“等会你看到我掌门师伯的时候,无论他问你什么,你只要回答‘知错’就好,明白了吗?”
晏决困惑地垂眼看她,“可我分明已将周身气息敛起,他被受到惊扰的灵蜂所蜇,怎会是我的问题?”
“是不是你的问题又不重要。”虞瑶叹了口气,“那群灵蜂三月前才来后山筑巢,根本就没习惯宗中环境,我师伯又每日早晚跑去打扰它们。别说是灵蜂,是块石头都该被烦死了。”
她起身轻轻替晏决吹去肩上一片竹叶,转而柔声安抚他,“但你这么跟掌门师伯说,他肯定听不进去。为了你在宗中的一晚安宁,只能委屈你做做样子了。”
晏决似是被她的轻柔动作触动,脸颊微红着“嗯”了一声。
见他愿意配合,虞瑶这才松了口气,领着男人,抬头挺胸地拐进竹屋。
两人进门时,戴着棕色帷帽的隋问山正举着一只手,跟虞瑕抱怨着身为掌门的不易。
“宗中一共也就不到半百的修士,谁不是安分守己过日子。她倒好,动不动就离宗出走,总说是去历练,也没见她长进到哪去,这次居然还破天荒把外人拐回宗。这次我非得让她看着,我怎么一脚把那个不请自来的家伙踢出山门去!”
“掌门师伯,”虞瑶一手绕到他面前,冲他晃了晃五指,“您在说谁不长进呢?”
“我说的就是那个三天两头往外头跑的丫头……”大约是在气头上的缘故,隋问山话到一半,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在虞瑕尴尬的注视中,他扶住帷帽,缓缓转头,用有些僵硬的慈祥语气,对旁边身着红衣的女子道:“是你呀小瑶,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您刚刚情真意切批评我的时候。”虞瑶面上堆笑地在旁坐好,还对一脸木讷的晏决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在门边候着,“您要是对我的客人不放心,现在把他踢出山门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