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一卷缩在蒲团上又睡了一夜。
半刻后,他精神稍缓,起身点了一炷香, 目光看向巍峨庄严的金尊佛像。
佛堂内一切如旧, 而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南一在最后一刻毁掉佛藏,把所有人从上古时期带回了现世——泽青没能杀死陈书礼, 他终究改变不了天道。
而众人离开现世这段时间,仙冥爆发了激烈战乱, 各地洪水肆虐、赤蛇横行, 生灵涂炭的三界宛如人间地狱!
但南一无能为力。如今佛藏已碎,神格已毁, 他被泽青软禁在道悬山, 甚至提不动葵霜剑。
所有事好像已经成了定局。
包括君渊,永远, 永远的留在了过去。
南一麻木的沉睡、苏醒, 整日在殿内跪香, 仰望佛像,平静神情好似渐渐融成一池坚冰, 漠然自若。
殿门忽而被推开——
冷风卷入佛堂, 吹动烛火,那血腥气息, 瞬间染脏了经香。
下一刻, 泽青修长的身影闲散渡步, 踏上门槛。面对头也不回的南一,他显然已经习惯了,“知知,今日考虑的如何?”
泽青想说服南一归顺,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他喜欢南一站在身边,而不是与他对立。
南一如往常般沉默。
“你何必这么执着呢?”泽青垂眸看向南一,耐心道:“放眼三界,如今还有谁能与本座争锋?你的那些徒弟虽然侥幸逃走,但本座的诛仙令一下,他们只能东躲西藏,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南一仍旧沉默不语。
“知知,你向来慈悲,难道忍心看着他们死?”泽青微微俯身,笑道:“只要你与我合作,修复往生录,我什么都可以依你。”
那双碧瞳抬起,对视上南一清澈的眼眸,只望入了一池寒色。
从上古时期归来之后,泽青就觉得南一变了。这种感觉并不是冷漠,而是一种与世隔绝的漠然,仿佛什么事都不在乎,什么人都不关心,宛如一具有血有肉却没有灵魂的躯壳。
甚至莲火焚烧万里、君渊灰飞烟灭那一日,那种歇斯底里的崩溃,仅仅像投入静湖的石,荡起了波澜,但只有短暂克制一刻,很快又沉入平静。
三清岁华分明仁爱苍生,然而现在,世间万物,竟不能再分到他半分目光。
泽青不喜欢这样。
他的升龙大计已到关键时刻,而唯一有可能的意外,便是南一。虽然他并不觉得,面前这个失去神格的柔弱师弟还能造成威胁,但他就是隐约感觉不安。
泽青把这种不安归结于谋划太久,产生的紧张。
“你还要无视我的话多久?”
泽青终于有些不悦了。他看着南一静坐在蒲团之上,身影单薄,偏偏背脊挺立笔直——决绝不屈的弧度,莫名与那个已经消失的男人重叠!
陌生又遥远。
就好像永远也不属于他。
泽青微微眯起眼,忽而想起很多年以前,他第一次生出恶念,其实并不是因为杀拂雪,而是南一。
泽青曾在修道途中对南一产生了欲念,表面温润如玉,内心却不止一次阴暗的想过囚禁他、占有他。
那么纯然漂亮又荏弱无力,太适合锁起来,囚困住,任由摆布。
但泽青还觉得不够,他急不可耐想撕毁南一漠然的屏障,想看他崩溃,折断他的傲骨,如同曾经感受过的绝妙场景一样。
所以,他握住了南一的软肋——君渊!
“知知,君渊魂飞魄散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痛苦?”泽青声音里透出一点难以自察的嫉妒。
南一紧闭的眼睫,终于轻微颤动一瞬。
泽青勾了唇,笑道:“那你知道吗。前世,你死的时候,他可没有你现在这么平静。”
“……”
往生录是圣佛的神魂所制,极具灵性,南一佩戴南檀念珠几百年,神魂与先天仙灵相融,所以他能使用佛藏。
而泽青作为寂灭的血脉,不论往生录逆转时空多少次,他仍是唯一知道前世因果的人,清楚佛藏的秘密。正因如此,泽青精心谋划,原本只差一点便能杀死寂灭,逆天改命!然而,南一又硬生生毁掉佛藏。
泽青颇为愉悦道:“你既知百越是我派去冥界,想必也清楚,你前世究竟因何而死?”
南一冷冷睁开眼。
“我想成佛,君渊就必须死,何况佛藏还在他手上。”泽青不慌不忙道:“但百越很快便发现,君渊太强了,难以接近还毫无弱点,那可是冥界至尊,单凭幻术根本差得远。于是啊,百越就盯上了你。”
“……”
泽青缓缓一笑:“所有人都能看出君渊对你有多特别,你是他的软肋,而对付你,比对付君渊容易多了。”
“百越轻易就离间了你们的关系,没多久,你便感觉君渊不爱你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