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少见的勤奋,假以时日,必能有一番作为。”
“师兄是在和我说话吗?”
卓凡睁眼。
法决停止的瞬间,他几不可闻地长出一口气,整个脊椎瘫软下来,明显是到了临界点,身体不堪再容纳月华精|气。
“院中尚醒着的人,只有你我了。”
江少虞微笑,“况且,主峰的弟子,像你这般勤奋的,也没几人了。”
卓凡目露不甘,咬牙道,“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说话的语气,比起谦虚,更像是自我安慰。
江少虞摇头,意有所指,“有时,勤奋其实无甚大用。天赋、资源、家世、人脉、背景,这些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卓凡偏头,啐了一口,“我自然知道,用不着师兄特意提醒。陆师姐天赋差到无法引气入体,只能当个体修,不还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启明仙君的宝贝师妹?”
陆望云吗?
天赋差到无法引气入体?
江少虞睡眼微垂,又想到那日陆望云施法结阵的样子。
五行元素,她都能运用自如,怎么会是因为天赋太差,才走体修的道路呢?
“莫非,小师姐是最差的五灵根?”
“谁知道呢?反正陆望云不行,大家都知道她天赋平平。”
“是吗?”
江少虞问,脸上一直挂着的假笑忽地消失不见。
卓凡在屋顶上坐着,看不清江少虞的表情变化,只觉得这病秧子态度突然差了许多,估计也是看不上陆望云。
陆望云天天来这儿“看望病人”,比上朝点卯还准时,又聒噪得很,病秧子看着就喜静,能喜欢陆望云才奇怪。
也就元启明个狗屁仙君,眼瞎耳聋心盲,把她当宝贝。
“可不是。大家私底下都说陆望云是掌门或者剑尊的私生女,不然她怎么能成为沧澜派的真传弟子?”
“她明明和启明仙君一样,同时拜在剑尊门下,却是个体修。”
卓凡讥笑,接着说,“没天赋走后门就算了,陆望云还极为懒惰,经常找借口逃避修炼。简直是在浪费沧澜派的资源,浪费真传弟子的名额。”
江少虞轻飘飘感慨,“是吗?原来小师姐是这样的人啊。我都不知道,谢谢你啊。”
明月西斜,夜色渐深,起雾了。
江少虞的面容笼罩在雾色烟云之中,飘渺模糊,他听着卓凡的肺腑之言,昳丽锋利的眉眼渐渐冷下去,像无情无欲的鬼怪神明。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只是仰着头,眯着眼,隔着模糊的烟雾,冷冷的、不带感情地看了卓凡一眼。
卓凡一愣,低头回望,明明江少虞嘴角还有笑意,他却觉得自己窥见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可怕深渊。
卓凡顿时毛骨悚然,想要移开目光,眼睑却忽然颤动数下,如同被蛛网绞杀的、在做最后挣扎的蝴蝶的翅膀。
“师……师,师兄?”
黑暗一闪而过,卓凡话未说完,就莫名奇妙,打了个哈欠,倒在房顶上,不省人事。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愚蠢自负的东西了。
灵界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江少虞嫌恶地收回目光,用手背擦了擦光洁的额头。
薄雾渐渐散去,他缓步,不紧不慢地走到自己的窗前,微微探身,朝屋内望去。
屋内一床一柜,一桌一椅,两凳藏于桌下,一眼扫过,干净整洁到几乎没有人气,唯独书桌上纸笔堆叠,杂乱无章,显示出真人生活的痕迹。
江少虞伸手,扯出黄色符纸下压着的红色牛皮礼盒。
红纸的色彩过于艳丽明亮,十分俗气,折出的礼盒不大,他单手就能握住,想必这块朱砂砚台也不大。
江少虞捏着礼盒,快步走进房中,在书桌前坐下后,才记得要挥手点亮屋内的明烛。
明亮的淡黄色烛光亮起,江少虞微微弯腰,两手卡在卓沿处,在烛光照明下,缓缓剥开纸盒。
色泽艳红,如血似火的朱砂砚台徐徐显露真容,果然才半个巴掌大,品质也远不及他记忆中江氏所用的砚台,但好在雕刻得还算用心,中间凹陷成池,左上角凸起的砚额处,刻有栩栩如生的红莲,砚池斜挤在砚堂和砚额间,正是断云依水晚来收,红莲相倚浑如醉。
好一池睡莲卧血,既圣洁又诡异,倒是合他心意。
“倒是选了个好意象。”
江少虞轻笑,指尖摩挲血砚,也染上显眼的红色,像是流了满手的血一样。
江少虞笑得更为开怀,他把玩血砚,期间自然地翻转砚台,不期然发现,砚台底部,竟刻着两行篆书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