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身体在本能地挥剑,梅映寒的意识却已经开始模糊了。
他脑海当中自己昔日练武的场景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与白争流策马并行时,刀客侧过头来,朝自己一笑的画面。
是自野庙看出的月亮。
也是雪洞中摇曳的火光。
是他至死也不曾说出口,只能埋葬在雪山上的思慕。
“咚——!”
有人挑落了他手中的剑。
锈剑落在地上,未有镇星此前落下那样清脆的动静,仅有沉闷的一声响动。
与此同时,一把锋利很多的剑指了过来,对准梅映寒的喉咙。
梅映寒花了一些时间意识到这点。
然后,他缓缓眨眼,不解地望向前方。
已经到这一步了,自己的坚持终究是到了尽头……为什么身前之人不曾出剑,而是停驻不动?
伴随他的动作,两张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
他们俱是一身白衣,江湖人的打扮。手中兵器一是长剑,一是斧头。
梅映寒没有见过他们。
却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意识到:这就是之前假扮成玉涵、韩殊的两个游魂吧?
不是他反应快。只是与周身的采莲人相比,两个白衣江湖客的确显得突出了一点儿。他们站在一群游魂当中,不说“鹤立鸡群”,也的确是让人难以忽略。
再有,两个人兵器上一红、一黑两个穗子,也的确显眼了一点儿。
梅映寒模糊地想:“他们已经打落了我的兵器、将剑尖对准我的要害……那么,怎么如今还不杀了我?”
这个念头动起来,他此前在持续战斗当中变得麻木、混沌的思绪像是吹过一阵清凉的风,头脑随之清明。
梅映寒看到了江湖客眼中的挣扎与动摇。
他这样看了片刻,忽而开口,叫他们:“师叔、师伯?”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白衣江湖客的手腕猛地颤抖。
梅映寒看在眼里,心头那块滚落的石头一下子砸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还是应该失望。不过眼下的场面已经极为明显了,这两个江湖客,真的是师祖门下的弟子。
所以他们对天山那么熟悉。
所以他们才能自如地说起凌云子如何、门派中各事各物如何。
但是、但是——
梅映寒身处弱势,眼神却一点点变冷。
他说:“我不信,师祖还在的时候,便教你们如此行事。”
话音落下,他脖颈骤然一痛。
是白衣江湖客的剑锋往前,刺破了梅映寒颈侧皮肤。
他感觉到温热的血流从自己脖颈上淌落。比起身上其他伤,这只算是杯水车薪。但这样鲜活的流血场面明显刺激到了其他游魂,他们爆发出一阵兴奋呼喊,还有人叫:“你们两个,愣着是做什么?若是不想动手,嘿嘿,我倒是不介意代你们把这后辈剁吧剁吧,做成一盘肉泥,给各位兄弟分食!”
他说得生动,梅映寒听得清清楚楚,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惧意。
只有对眼前两个游魂的失望。
“若你们只是被老鬼控制,做下此前恶事,实则一切并非你们所愿,那还好说。
“可如今来看,你们分明能听清楚、听明白我在说什么!如今之事,哪怕确是受胁迫而来,也总有三分是出自师叔、师伯的本心。
“师祖知道自己门下有这样的徒弟,定然会失望。
“凌云子师叔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同门,定然也会伤心。”
听到这里,游魂明显咬牙。
梅映寒脖颈更痛、血流更多。他却知道,越是这样,越说明两个出自天山的游魂还有良心。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因为自己的话动摇。
这让梅映寒不由喟叹,脸上神情却没有丝毫动摇,继续道:“这些年来,不断有师叔、师伯,乃至师弟师妹离开天山。师父他们口上总说,这是在完成师祖当年的期盼。既是江湖人,总不能长居山野。还是要去世间走动,红尘历劫。
“我知道这是实话。如若不然,他们不会总劝我下山。但我也知道,他们为我们好是真,在诸人离开之后,会伤心感怀也是真。”
游魂默然不言。梅映寒的视线从二鬼身上转过,继续开口。
“两位师叔、师伯既然知道凌云子师叔的穗子,想来也是与师叔交好的。让我想想,师叔平日总念叨着,我却从未见过的师长……男女共行,还有一位擅长饮食烹饪之人。啊,我记得了。
“不单单是凌云子师叔,我师父、凌霄子师伯也有提过。昔日门派当中,有一位凌霜子师叔。当初他们受了旁人委托,下山做事,总是挣着抢着与凌霜子师叔同行,为的便是那一口。不论身在何处,是山野是村镇,凌霜子师叔总能拿他们打来的猎物、寻来的食材,做出最简单又好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