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后,客厅只剩陆鸣秋和老太太,以及婉姨,婉姨在外间看电视,声音放得轻,像是怕吵到里面下棋的两人,陆鸣秋手执玉石制成的黑子,用自己浅薄的围棋知识,与前任围棋国手对弈。
落子的时候,他想,自己还真是有勇气……
这盘棋只开了个头,老太太突然抬头问:“你的围棋,是阿辞教的吧?”
陆鸣秋有些惊讶:“对,是他教的,这也能看出来?”
她伸出手,指着左上角星位附近的棋子,笑道:“阿辞下棋最爱这么布局,你走的每一步,我同他下棋的时候都见过。”
“他先前说想教我下棋,我也就随便学学,所以只会照着他教的方法来下……”
“没事,阿辞小时候学棋,连套路都掌握不好,我以为他和他妈一样笨,结果他进步神速,还会举一反三,我当时很高兴,觉得衣钵有人继承了,可惜他最后跟着他舅舅经商去了……”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追忆往事,老太太盯着棋盘,说起谢辞雪的事:“阿辞外热内冷,骨子里和他外公一样,冷漠,看似一碗水端平,对谁都和气,实则最讲究亲疏有别……别人十几岁的时候青春萌动,但他是无欲无求,小龙当时还同我讲,阿辞像是没开情窍……”
陆鸣秋静静听着,没有打断老人的话。
“今天小龙介绍你,说你是阿辞的爱人,我其实很高兴,因为他不是情窍没开,而是开的时间比较晚……人活一世,虽然可以孤身一人,但作为长辈,我还是希望他能遇到相伴一生的人。”
陆鸣秋有时觉得真奇怪,他和谢辞雪明明刚在一起不久,可身边所有人都默认他们会走到最后。
或者说,希望他们能走到最后。
但奇异的是,他并没有因这种态度而产生压力,反倒觉得更有安全感。
陆鸣秋看着老太太,忽然扬唇一笑:“张婆婆,他的情窍开得不算晚,因为他七年前就喜欢上我了。”
老太太姓张,名淑宜,这名字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柔美大方,与她本人很相衬。
张淑宜道:“小陆,你别叫我张婆婆了,随阿辞喊,叫我外婆吧。”
“外婆。”
陆鸣秋轻轻喊了一声,把老太太喊得眉开眼笑,她从衣服的荷包里拿出一枚平安扣,递给陆鸣秋,说是见面礼,同样的款式阿辞也有一个。
拇指大小的圆形白玉,中间穿孔,用红绳打结系好,可以挂在脖子上当项链,陆鸣秋接过这枚平安扣,认真道了句谢。
外间传来电视声,婉姨在看戏曲频道,声音虽然开得小,但曲艺的穿透力强,咿呀咿呀的腔调还是飘进了里间。
陆鸣秋侧耳倾听,仔细辨认空气里的唱词,他不懂戏,听了半天没听出来。
倒是张淑宜莞尔道:“又在听粤剧,听不腻似的。”
她拔高了声音,外间的婉姨听见后,轻笑:“粤剧的曲调听起来有意思。”
“你一个绍兴人,不听越剧听粤剧,是蛮有意思的,”张淑宜调侃一句,而后问,“今天唱的哪出戏啊?”
“山伯临终。”婉姨回道。
“这戏你听了千八百次,我都会唱了。”
说完,张淑宜用不太标准的白话念了两句唱词,电视里婉转的腔调陆鸣秋没懂,可她这么一开口,戏文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人世无缘同到老,楼台一别两吞声。”
两句简单的念白,唱的是生离死别。
不知为何,听完这句词,陆鸣秋心里有些堵,或许是无缘二字令他想起自己和谢辞雪曾经进行过的谈话。
他在心里想,梁祝无缘白头到老,可他和谢辞雪之间,总归是有缘的吧……
第46章 情窦
在苏州的日子平淡过着, 白天同谢玉龙逛景点采风,晚上陪张淑宜老太太下棋,早中晚分别和谢辞雪打一次视频电话, 准时准点, 跟固定节目似的。但是廿六这天早晨,谢辞雪没打电话过来,陆鸣秋觉得奇怪, 在微信里发了句问号, 结果谢辞雪回了他一张照片,画面上是首都飞无锡的机票。
陆鸣秋立刻意识到,谢辞雪今天要过来, 他连忙打字。
陆鸣秋:【你工作已经忙完了吗?】
谢辞雪:【差不多吧,我今天中午到,你先别告诉我妈和老太太。】
陆鸣秋:【给她们惊喜?】
谢辞雪:【对啊。】
陆鸣秋心道, 这想法, 倒是和他母亲如出一辙。
不过对张淑宜而言, 外孙突然出现,的确算是惊喜,她握着谢辞雪的手, 对一旁的婉姨吩咐道:“中午加道卤鸭,让后厨去松鹤楼买。”
婉姨无奈:“老太太,这个点哪里来得及?”
张淑宜想想, 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再让人去店里买, 确实仓促得很, 她叹口气:“算了, 晚上再备这道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