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与婴儿逗乐在一处,她眉眼含笑,笑吟吟地灵动起来,赵朔心里也跟着软软的,若这是他们的孩子该多好呀。
“岁岁,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其实这孩子……”
“什么?”江瑜迟迟没听到后面的话,惊觉一丝不对劲,她顺着赵朔微沉的目光望过去,发现身后的河岸上不知何时已经竖起了一圈火把,那些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整齐严肃。而他们最前方是一名身着银灰盔甲的将军。江瑜借着火把的亮光,看清了他的脸。
顿时心跳扑通扑通快了起来。
是言温松。
他真的来了。
江瑜眼眶快速蓄上一层薄薄的湿雾,她想去喊言温松,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
——这个码头被他包围了。
他们走不了,赵朔便也逃不掉了。
“宁王,是你自己上来,还是下官让人请你上来?”
言温松声音仿若面前的凉河睡一样冷,江瑜却注意到他眼下挂着的青乌,微微心疼,言温松也在看她,眸底的疯狂在见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刻,才真正平息下来。
他从怀里摸出江瑜故意遗落的蔷薇簪子。
赵朔也看见了。
忽然就笑了一声,渐次染上穷途末路的悲凉。她望向江瑜,脸上的表情又重新变得很平静,也很远,如同十九岁那年,他在江家院子里看她时的样子。
同样是十九岁,他脸上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丝少年气。
后来,江瑜才知道,他是当朝的三皇子,他出生在人情寡薄的皇家,要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可,他从未跟她讲过他的过去,江瑜便也永远不会知晓,一个被父亲冷落在深宫的皇子会经历怎样悲惨的童年。
她只是没有父亲的照拂,可她的童年很快乐。
江瑜望着赵朔,情绪复杂,她没注意到言温松此刻急速变冷的神情。
赵朔倏而弯了弯嘴角。
江瑜深吸一口气说,“我不能跟你走,上岸吧。”
赵朔说:“好。”
江瑜怔愣住,她以为赵朔会不高兴,会怨她,然而,他脸上什么也没有,他甚至还是轻轻笑着。
他很少笑的。
江瑜所有的记忆中也找不到几时。难怪梁思燕会不分青红皂白嫉恨他,赵朔笑起来可真是养眼啊,带着淡淡的恬静。
而他此时的眼里浮起浓到化不开的不舍,“岁岁说什么,本王都照做。”
江瑜微微偏过头,不再去看他的眼,她怀里的婴儿忽然哭了起来,吸引了她与赵朔的注意力。
江瑜忙轻声软语地哄孩子,“亨泽,年年,亨泽,年年,亨泽,年年……”
喜不喜欢都是他的名字,小小年纪可不能就开始学挑剔。似乎知道自己反抗无效,小亨泽渐渐安静下来,又软软笑着。
言温松死死盯着两人,攥紧了手里的火把,嫉妒到发狂,他忽然改变主意了,高声下令:“宁王拒不受捕,不知悔改,杀无赦!”
顿时他身后的弓箭手纷纷拉满弓弦,对准了甲板上的两人。
江瑜听见声音,下意识去看言温松,他已经高高举起了手,橙黄色火苗将他面容照得隐隐绰绰,他盯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有种隔世的不真实感。
江瑜急惶解释:“不是的,赵朔他已经同意——”
言温松:“放箭!!!”
一根根利箭就那样在江瑜面前射向了身侧的赵朔,她听见了利箭入肉的声音,赵朔捂住胸口跪倒下来,唇间溢出腥腥血迹,他努力用手撑住地面,不让自己整个人倒下去。
言温松居然真的敢当众杀他,到底是他小瞧了这个人,他清楚赵和是不会让自己死的,可言温松想让他死,永远客死他乡。
江瑜紧张地蹲下身,去查看他的伤势,见赵朔大口大口吐着血,她眼眶禁不住也红了。
赵朔笑了笑,他一笑,嘴角流出来的血液更加多了,江瑜就让他别笑。
他用手指轻轻摸去她眼角的泪水,心疼地安哄,“岁岁别哭,我这两世杀了太多太多的人,是罪有应得……”
“你该恨我才对,怎么还哭起来了?”赵朔边说边笑,去看她怀里的婴儿。
江瑜强忍住泪水,看向岸上的人,言温松面容阴沉地看着两人,他下颌骨绷得很紧,再次举起了手。
“够了!”江瑜猛朝身后望去,大喊:“放过他吧,言温松,我求求你了,他跟你们回去,跟你们回去啊……”
“叛国谋逆乃死罪,本官只是按大贺律令办事。”
“不是的,他已经知道错了,”江瑜死死挡在赵朔面前,盯着马背上的言温松。
言温松沉默,冷眼看她,没有说话。
“岁岁,没用的,他不会让我活着,”赵朔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仿佛要被今晚的凉风吹散,闻者悲鸣,“我应该快死了,岁岁,我想知道……你这两世可有心疼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