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似乎真的发病了, 此刻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发着颤的音节,“是你…你。”
我什么?
那脚步声已经远得听不见了,棠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一把推开了瞎子,同时往旁边快速移动几步,只觉得身上还残留着对方温暖的气息, 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 “你有病吧?!”
瞎子还留在原地, 他单手勉强撑着假山不至于跌倒。
此刻纵然眼睛上蒙了锦带, 瞎子似乎也是冲着棠宁望了过来,胸膛间剧烈的起伏也慢慢地平稳,只是语气低落,“你叫……东临。”
不是她。
说完后只觉得心脏仿佛是被密密麻麻的铁丝细网筛过一遍,突然意识到以后只能绝望地被这种永无尽头的痛苦所折磨。
……瞎子吐血了。
棠宁本来该幸灾乐祸,此时不知道怎么地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在心底深处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难过之情,迟疑着上前两步拍拍他的肩膀,“你别伤心……皇帝陛下她过上几日就回心转意了也说不定。”
空气里充满着淡淡的铁锈味,与微风送来的夜葵花香诡异地融为一体,化为令人头晕目眩的暗香。
瞎子对她的安慰并没有什么表示,反而直直伸手又打了过来,他手上还带着血迹,毫不顾忌地拍在了棠宁的脸上,同时语气急促,声音居然微微颤抖着,“我要让你,说出来。……你究竟是谁?”
棠宁:……
她镇定地抬手拿开瞎子的那只手,跟精神病人交流重要的是情绪稳定,因此她冷静地说:“我是守门的宫女。”
脸上染了黏糊糊的血迹,有点难受。
瞎子的表现却更让她难受,自从她这句话一说口,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呆立在原地,失去了血色的双唇微微张着,像是不解世事的婴儿一般惘然。
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棠宁怕他憋死,忍不住上前拍了他的肩膀,同时忍不住告辞,“奴婢需要回去守夜,贵人你可自便。”
直到走得远远的,棠宁才回头望去——那白衣瞎子仍旧立在原地。
只是他像是遭遇了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慢慢弯下了腰。
莫名不想再看,棠宁加快了步伐。
今夜在福园守门的还是那些宫女,一见她出来就讶然地向前一步问道:“你脸怎么了?”
“遇见皇帝陛下,不敢打扰了她。”棠宁勉强笑了笑,“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注意手心流血了,不碍事的。”
就着附近的泉水沾湿了手帕,棠宁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脸上的血液,抿着唇快步回到清和宫内。
昭儿已经睡了,棠宁透过窗户仔细向对面望了望,发现今晚半夏又没回来。
她的心跳慢慢加快,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半夏这事情怎么弄呢?
如今她总算知道了这个大姐大的真实想法,简直是郁闷不已——她被安排去当绿了皇帝的奸夫,这不要命么?
得想想办法啊。
半夏今夜人确实是没在清和宫,只是她在凌晨时分才匆忙赶回来,并且走得是后门,没等来到前面去见见棠宁,人就被喊住了。
谢行野已经小半年没有主动跟人说过话了。
半夏精神一怔,眉眼间不自觉带了点喜色,“陛下有何吩咐?”
主殿内没有点灯,映得谢行野的整张脸都有些昏沉,“你安排过来的那个宫女,什么来历。”
半夏却是凑近一步,“陛下,你怎么了?”
身上还干净,可是那蒙着药的洁白锦带,沾染了触目惊心的红。
“我在问你话。”谢行野静静说道,“那个人让我很在意。”
半夏只得微微叹气:“奴婢早已查过,这人是昭晚司新来的宫女,来了不过半年,原籍是京城郊边一户农家,她入宫前的画像奴婢已经找人去取了来,就在放在侧殿,奴婢现在去拿。”
她快步拿了画像也没看,只是递给了谢行野,忍不住多嘴了句:“奴婢觉得她生得好看,性格也是机警而不失谨慎,又恰好卷入了福园丢东西的事情,便顺手安排了此事,也让她有个活命的机会。还望陛下不要因此责怪。”
但其实……
半夏微微瞄了眼谢行野手里的画像,将内心话按下不表。
其实,半夏是觉得棠宁长得尤其像那位女神仙,而且她有次无意间瞥见了谢行野的画稿,上面画着的那个圆脸美人,居然与棠宁长得一模一样。
也因此,当日一见到棠宁,半夏心里就有了这个主意——谢行野退位后就越发孤僻,这个小姑娘也许能为他纾解烦闷。
果真不错,连面都没见上,便能引得谢行野的在意。
半夏觉得很是高兴,又瞄了一眼谢行野手里的画像,难得觉得一阵轻快:若是谢行野见到这人长得与那位神仙十分相似,想必也会因此开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