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淋一场雨还不至于让我如何。”
她又小声道:“雨要是一直下,怎么办?”
“别说丧气话。”他声音沉静,令人心安:“这样的雨一会就停了。”
可落雨声不知遮掩了谁的心跳,滴答,滴答。
少女的眼睫一颤,抬头:“沈约……”
须臾之间,梦境破碎。
沈约猛地惊坐而醒。眼前是两根紫檀床架,窗外隐约透出暗青色的天光。
哪还有半点少女的影子。
男人手按住眉心,后背紧绷成一道满张的弓,胸腔起伏,喘息着:“嗬,嗬……”
他飞快地追忆所有细节。可梦中残余的画面,在醒来之际,一切就像指尖沙粒。簌簌漏下,分毫无存。
自十岁伊始,他就年复一年地在重复梦到‘她’。随着年岁渐长,梦中的时间也仿佛在同时推移变换。
可无论如何,还是始终都看不清,也记不得她的面容。
沈约眼底铺开一片灰沉。
第27章
沈约深拢剑眉, 长指按了按太阳穴,无端有些烦躁。
“沈佑在哪。”
门外驻卫之人闻声而入, 答曰那小子应是在演武堂中。
此时朝阳正盛, 秦王府的演武堂内绿阴拂动,筛下几点光斑。从北庭跟随来的众属下围作一团,叽喳若鸟雀:
“沈佑,你就是这般得了殿下青眼, 让殿下带你回来的?”
浓眉大眼的少年吐出口中草根, 露出一口白牙:“那可不!在山上时, 我每天洗衣做饭帮跑腿, 时时刻刻缠着殿下, 殿下才终于动容。”
“你的故事,可真够忍辱负重的。”
燕二唏嘘:“不过殿下对你的确不错。沈佑, 你这新名也是殿下取的吧。”
“是啊,殿下怜惜我身世。说我以前既然是‘一无所有’的无, 日后下山重新为人, 改更名改姓作‘有’好了。”
“不过我也习惯了, 你们叫我小名小五就好。”
燕四拍了拍少年的肩:“你小子, 可真够有趣的。还好你没长歪,又遇着殿下, 才能从匪山中出淤泥而不染。”
少年哈哈一笑:“殿下待我好,那都是被我的淳朴真诚打动了。”
沈约负手望着与众人打成一片的少年,眼神暗沉。
他潜伏入无羁山后,是少年无形从旁协助,打消了其余山匪的最后一点疑心。而在他即将动手前夕, 付五主动坦白一切, 包括自己的过往。
沈约对少年有些怜悯与好感, 遂将他带下了山。
可那座名叫无羁的山,却让他无端熟悉,又莫名失落。仿佛那些山路在梦中,曾与另一人漫漫行过。
如今那身影却如镜花水月,嘲笑他以假作真的妄念。
……
“沈佑。”
“到!”
付五——如今也改称沈佑了,少年突地打了个激灵,一回头,正看见一张淡漠的面庞。
沈约瞳色深邃若暗金,招手:“过来,本王陪你练练。”
“也不枉你说我待你好。”
沈佑乐呵呵地从台上翻身而下,轻快奔去。众属下却已背后一寒,无端为这天真的小子提前哀悼几分。
沈佑还不知道,身后的众人已瞬间悄然作乌鸟四散,生怕被殃及池鱼。
毕竟殿下口中的练练,可没那么随便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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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阳江氏乃一代望族,只可惜人丁不旺,至如今永宁元年,本家嫡系不过江家兄妹二人。
此时,宝山木屏风后,江家的侍婢下人们正静静守在一旁。
红木桌前坐着位华裳少女,她生得孤清,眉若远山横,瞳似水银丸,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娥娥仙子。
冰山美人正慢悠悠地用着燕窝羹,忽一拧烟眉:
“不够甜。”
江月转头,正想与哥哥控诉。
咫尺之距的男人坐在黄花梨木轮椅上,白玉般的手指又将密信翻了一页。江鹤州并未抬头,声音温润:
“月儿,前些日子才说牙疼,少吃些糖。”
男人容颜如高霞孤映,山雪清冽,神色温柔,却有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
兄妹俩生得并不像,但气质却是一等一的相似。骨子里天然透出矜贵,令人心生距离,不敢亲近。
江月心中轻叹一声,既是哥哥的命令,那就没辙了。
“但起码也要添一勺石蜜罢。”
“半勺,听话。”
身后的仆婢们不禁隐隐暗笑。
兄妹俩生得都跟仙人似的,仿佛只需餐风饮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然而私下的性子与相处,却并非看起来那般。
江月抿唇:“好吧,芳儿,快帮我添半勺。”
如非必要,她一般不会忤逆江鹤州的安排。毕竟,她是被他带着长大的。
因着江老爷和江夫人早逝,江鹤州年仅十几岁就接替了江家家主的位置,撑起了整个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