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她被留在了摄政王府。
沈约扣留了她的遗体,令人用沉香熏然,又换了一副金丝楠木棺材。他将那只木簪拿了出来,放置怀袖之间,随身携带。
某日,萧夕颜随沈约飘至地牢。她竟惊讶地看见一副故人的面孔,只是那张脸上充满了恐惧。
“筱竹?”
“殿下,此婢已招,乃安乐公主所指使。供词皆在此。”
沈约的手紧攥着那张纸,眼神不带任何温度:“她该死。”
筱竹在极度的惊惧之中死去。
永宁三年末,纪庭泽与安乐公主完婚。敬宗沈昱不知缘何骤然病发薨逝,由十岁的幼帝沈铎继位,摄政王奉旨揽朝政。
沈约夺棺之行,未曾遮掩半分。言官参劾,流言四起。只是碍于摄政王权势滔天,所有嘈杂不休的人,也渐渐因各种原因而噤声,无人再敢直面谏言。
毕竟小皇帝都还得靠着摄政王处理朝政。
此事却难堵天下百姓悠悠之口,有人说此女郎生前曾与驸马爷有过一桩婚约,摄政王乃夺臣妻之行。又有人猜摄政王乃因爱生恨,故而死后也不放人入土为安。
又有人猜测此女水性杨花,然而散布这等污蔑之辞的人却没再侥幸逃过,皆狠狠受了冷酷的牢狱之灾。
摄政王的“暴虐”之名,越演越烈。
可沈约对一切非议不管不顾。男人下令这些事时,手抚摸着簪子,仿佛无声的抚慰,眼神如同堆积满了尘埃的宝石。
他不知道,萧夕颜就安静地飘在他的身侧。
他为她睚眦必报,可她却忧心忡忡。
沈约毫不手软,所有曾欺她负她之人,都不会放过。尤其那夜筱竹引她去看花灯,暗地实则受沈玉媚所收买指使。沈约笃定她的病逝,就是受此事刺激。
因此沈玉媚首当其冲,为沈约最先疯狂报复。
他没有选择直接杀人斩首,死亡不过一瞬,太轻了。沈约要的是他们摧肝断肠,将他们所有引以为傲,所有珍视之物彻底碾碎。余生皆苦刑,活着比死了都难受。
世人称他为修罗,并非没有理由。
宣平侯府则起初就一声不敢吭,郑氏生怕七娘不知何处触怒了皇亲权贵,死后仍惹来报复,最怕的就是引火烧身到侯府。
直到后来,萧夕颜还是下了葬,可那皇陵墓碑上却写的是‘秦王沈约之妻’。
众人才回过神来。
这等惊世骇俗,夺娶死人为妻之事,只有摄政王能干出了。
萧夕颜无法表述,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约毫无顾忌地出手,哪怕是小皇帝向他求情,也没有分得半分情面。
替她复完仇后,沈约依旧行事恣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长安如今的风闻,不外乎这位杀神又斩哪个贪官污吏,屠尽了哪里的叛军……
百姓似乎畏惧他的权势与戾气,却也不可否认,大雍需要他来守护。
可除去冷酷之外,只有萧夕颜还能看到他的另一面。
沈约并不会将杀戮之气带回秦王府。深夜,萧夕颜可以聆听他清绝的笛音,也可以趴在沉睡的他的榻边,漫不经心地数着沈约浓密的睫毛。
若是日光柔煦,她还会陪着飘上秦王府的小楼,看沈约挑一块上好的木材,雕一下午的小兔,眉眼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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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渐渐似水流过,萧夕颜偶尔也会丧失知觉,魂体像是不稳,她时‘睡’时醒,偶尔会缩回簪子里休息。
再清醒时,往往要过一会儿,才能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哗啦——”
男人拎起木瓢,清水打湿身体。
水流过他劲瘦有致的身躯,起伏的肌肉上的水珠滑落,淌过雄伟之处。沾湿的额发下,琥珀瞳色转暗,又闭起。
他在平息想她时的欲念。
簪子被搁在衣物口袋里,因沈约用的冷水,倒也没有雾气会沾染到。可萧夕颜作为魂魄,一切却是无遮无挡。
她只能被迫面对,全程都一清二楚。
哪怕移开了眼神,还是逃不开他低沉而勾人的喘息,余音绕耳。萧夕颜咬着唇,魂体若有颜色,那她便是绯色的。
萧夕颜在角落蜷缩了一会儿。
算了,既然无论生前死后,横竖都是她的,要不偷偷看一眼?
……
她不知又沉睡了多久。
这一次,萧夕颜忽然醒来,似是因为身边的纷繁嘈杂。
“摄政王请三思!……”
“恶僧已伏诛,施主何必火烧寺庙,再造杀孽。”
沈约淡道:“让开,不让本王连你也一起杀。”
那老和尚却俨然生死不顾,只絮絮言慈悲,求他网开一面。
沈约缓缓挥刀,那刀悬于和尚头顶,恍然将落。方丈依旧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就从容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