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眼前有纷繁人群行过,又将主仆二人视线所遮挡。
眼前是筱竹惊慌失措的面孔,筱竹喃喃道:“娘子?奴婢没眼花也没听错罢,那可是纪郎君?”
“可是安乐……奴婢听闻,那不是安乐公主的称谓么?”
虽然不过短短片刻,可一切已毋庸置疑。无论是容貌名姓,二人都没有认错的可能。
筱竹气愤道:“娘子,我们走!纪郎君简直欺人太甚,他怎能如此辜负您呢?”
萧夕颜不知自己是如何被筱竹拉上了马车。
她双眸泛空,仍旧回想着那幅场景,那陌生女郎看起来金尊玉贵,却倒与他十分合衬。
萧夕颜一时又恍惚回想起,落花时节,他也是如此温柔,与她道:“你等我。”
于是她等了几个春秋。
可如今等来的,原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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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竹匆匆道:“娘子,纪郎君已经在府外了。”
和光不知内情,赶忙道:“哎呀,娘子还没梳妆打扮呢,筱竹你怎么不早点通传……”
榻上的女郎唇色苍白,略显憔悴。
和光正想匆匆去拿些胭脂水粉为女郎遮掩病容,却听萧夕颜浅声:“不必了,让他进来罢。”
“咳、咳。”
纪庭泽望着榻上的女郎面白如纸,心中如负了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他生疼。
可闲话叙过,两人之间又泛开一片无言的沉默。
他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如今婚事搁浅,甚至遥遥无期。无论是谁,都早已心中明白,这桩婚事前的千重阻力。
一纸婚约,早已形同虚设。
萧夕颜通透的眼眸望着他:“子霈,无事的。”
纪庭泽却握住她冰凉的手,执着而坚定道:“夕颜,我会等你好起来……你一定会好的。”
可这句话任人也知晓,不过是温然却虚空的安慰。
萧夕颜心里空落落地想着。
她这一生亲缘淡薄,也曾期待过他所允诺娶她,带她脱离这死气沉沉的深潭。她仿佛不仅是在等着他,也在等在那缥缈的未来。
如今他说换他等她。
只可惜,怕是谁也等不到了……
距离长安千里之外,战马忽然急停,蹄扬尘沙。只因马背上的主人忽然一勒缰绳,俊眉紧皱。
随行将军道:“殿下,怎么了?”
“无事。”
沈约不安地皱眉,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心悸。
可眼下出兵在即,东海王的王庭就在不远。迫在眉睫之事,就是他须尽快战胜,从国库中寻到慕容氏世代相传的灵药,快马送回长安。
若她能身体转好,他或许就能与她直言一切,而不使她受到刺激,思虑过重而损伤心脏。
无论如何,她还在等他。
沈约眼神一凛,下令:“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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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的兵戈铁马之声,传不到长安。
此时的宣平侯府中,秋日的落叶已积了一层,金灿灿,静悄悄。
萧夕颜虚弱地半撑起身子:“和光,今日我想出门看看。”
“可秋日风寒,您出门容易着凉受冻……”
只是终究抵挡不住萧夕颜的有些执拗的小小请求,看着女郎苍白的笑靥,和光答应了,让慧珠搬出软塌。
积翠苑的小院子里,万物仿佛镀了层温柔的金光。
午后的日光正盛,那抹金色让她感到温暖。萧夕颜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倚着长榻,远望天空澄澈,秋水明媚。
只是她忽觉得,真可惜呀……
“娘子,等明年春日暖和,婢子同您放风筝好不好?娘子?”和光望着蓝天欣喜地提议,却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和光回头,只看见肤白胜雪的女郎,已浅浅阖上了眼眸,好似午时小睡过去了一般。
她像是一只软软的白兔儿,通身的无暇雪白。连身上也盖着的狐氅也是雪白色,看起来就像提前披上的白布丧衣。质本洁来还洁去。
“……娘子?”
真可惜啊。
这一世,从生都死,她都没能离开这四四方方的侯府墙院。
第25章
宣平侯府萧七娘的丧仪并不重大, 棺材选的是一口普通的黄木棺。女郎逝去的第三天,负责出殡的人已经挑好。所有似一夜之间都准备好了。
毕竟侯夫人说, 她这可怜的女儿, 还是得尽快入土为安才能安心。
这对夫妻哭了几声,就像濒死的鸡发出一声短暂的呜咽。
侯府的所有子女妾室们乌泱泱地站在灵堂,哀伤的气氛并不重。仿佛这萧七娘早已死过了一回,因着这是重复的表演, 故而大多人的神色都麻木而灰暗。
七娘这次真正的咽了气, 所有人也都并不意外, 毕竟本来在他们淡薄的印象中, 七娘也是短寿的。
倒是厅堂外的奴仆侍婢中, 有些下人真情实感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