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浪,轻缓了许多,少了先前的凶猛。她也慢慢缓过了劲,想起晚饭时聊起的话题,她又忍不住追问:“你为什么会在台下呢?你认出我了吗?”
“是。”他仰头,哑然道:“我认出你的。”
苏姚在混沌中想——
其实他在台下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是他并不感兴趣的领域,许多人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走马观花吗?
可他居然记得。
“你的记性真好。”苏姚如是猜测:“那你还记得更久远的事吗?”
“比如?”
“比如——”
十四年的夏天。
一身白衣少年,如光一般走进了瘦弱凌乱的少女眼里。
“嗯,我记得。”
当时他便想,原来这世上并不是每个好看的孩子,都会被善待。当时他便想,原来这世上的一处杂乱的角落,有个女孩的眼神坚定又清澈。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苏姚更激动了。
她又问——
比如,十年前,烈阳之下。
一条混乱的走廊上,她捧着一本书看得沉迷,回身时,旁边立站着一名高大的少年,神色尚带一丝稚嫩,但眉骨已然成熟。
他极具耐心地等待着杨婆婆回来,两人便如此安静地,待了近一个小时。
“嗯,我记得。”
当时他刚高考完,上大学前,他去探望阿婆。
去得临时,阿婆不在家,可他之后要参加了一个青年学术论坛,时间很长,结束时已经几近开学。所以只有那天还有点空闲时间。
他只好在门口等着阿婆回来。
“你当时看的是《百年孤独》。”他捧着一帛软绵,海水在月光下,持续性地掀起波浪:“那本书我在初一时就看过。后来,又看了一遍。”
苏姚骤然停下,她双手啪一下捧着他的脸。
“你都记得?”她有些欣喜,又重复问了一遍:“你都记得吗?”
“可是为什么呢?你既然都记得,那天下雨,你在走廊上捡着我的橘子,却好像完全不认识我。”
梦中海浪也是有着自己需要宣泄的情绪,浪花一阵阵盖过她,海浪又怎愿停下来。于是翻船倒入,再掀波浪,彻底平静。
风雨歇过,剩下细碎小雨尚在颤抖。
他的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喘息还未平息。
缓缓开口说:“我确实不认识你啊——”
整整十四年,仅仅三面之缘,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相互介绍过,他且不是自来熟的人,即便是,那也显得实在唐突。
的确,他了解她的许多事,也对她印象十分深刻。
但皆由阿婆的口中,和寥寥的三次见面。对于这样的“陌生人”,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他,又怎会刻意去做什么呢?
他的主动也仅限于在越乘楼下,大雨深夜,对于没有带伞的她,无法坐视不管而已。
他当时问:“没带伞吗?”
初衷仅仅是可以帮她跟保安处借一把伞。
只是没想到她便“顺杆”爬,问他是不是要去怡安小区,然后甚至邀请他上楼去她家。
如果不是她如此勇敢的一步,那他们之间的缘分,大抵也只到他帮她借一把伞而已。
他直起身,帮助被浪水打湿的她进行了简单清理,然后吻着她的太阳穴问:“要不要去洗洗?”
苏姚摇头,她很兴奋——
她以为林衍川对她的记忆,只是从撑伞送她回家开始。
没想到,她记着的人,也记着她。
可林衍川没有再给她机会问太多问题,只是将她抱在怀里,岔开话题问道:“好了,如果现在不困,你可以跟我说说当年全国摄影比赛的结果吗?”
苏姚一愣,于黑暗中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那场全国决赛啊……
她笑了笑:“我没参加。”
“为什么?”林衍川说:“我记得,那是学摄影的大学生最好的舞台。”
苏姚慢慢闭上眼睛,她用最短的时间去梳理当时为什么没有参加决赛。
一开始,是她的设备被方萍砸坏了。
那台设备,是她在一场场地下赛车中赢得的奖励,以及在无数个小时兼职中攒下的钱,才凑齐了一套全新的摄像机。
她是准备用来参加全国决赛的,这套设备可以很大程度增加她获胜的几率。
她将那套设备藏在衣柜里,然后照常出门去参加伍正龙安排的地上赛车,可是她已经接连一周没有睡足四个小时,高强度的生活与学习,正在透支她的精力。
然后,她在弯道超车的瞬间,差点走神冲出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