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方若好连忙后退半步:“对不起,我吵到您了吗?”
那人摘掉面膜,起床站了起来:“是我很抱歉,睡着了。等我五分钟。”说着便离开了。
方若好跟崔姐对视了一眼。崔姐看着那人的白大褂:“是医生吗?”
方若好叹了口气:“是大哥。”
“啊?”
五分钟后,对方果然回来了,刮了胡子,打理了头发,整个人干干净净、精神抖擞,看不出丝毫疲倦。
他的五官跟颜苏并不相像,更像其父颜锐,四方脸,戴眼镜,却又不像颜锐那么严肃,显得四平八稳,而且是个异常精致的男人,袖扣领针一应俱全。
有种教书先生拿了明星
“人设”的微妙违和感。
“鄙人颜盖伦,是提鱼的长兄。”他伸出手。
方若好正要回应,却见那只手越过她,伸向了崔姐:“您好。”
崔姐愣了愣,一头雾水地跟他握了手。
“怎么称呼?”
“崔……柔柔。”崔姐很讨厌自己的名字,因此才让大家直呼其姐,此刻不得不说出名字,显得有些不太高兴。
偏偏颜盖伦十分没有眼色,还恭维道:“真是人如其名,幸会幸会。”
方若好想,他难道没看出崔姐脸都黑了半边吗?她连忙赶在崔姐发飙前抓住颜盖伦的手,握了握:“大哥好,我是颜苏的女朋友,叫方若好。”
颜盖伦淡淡地“嗯”了一声,将手从她手中抽走,看向崔姐道:“跟我来吧,我给你们汇报一下病人的情况。”
方若好连忙拉着崔姐跟上。三人进了一旁的医生办公室。颜盖伦打开投影屏,把资料倒了出来,开始讲解。
方若好打开手机录音,这是多年跑医院养成的习惯,很多时候医生说的话非常晦涩难懂,当时记住了回头就忘了,所以录下来好回去慢慢搜索咨询。
颜盖伦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而是说得更详细了。他是个一板一眼的医生,会把病症说得十分仔细,最后问:“明白了吗?”
崔姐看他盯着自己,便摇了摇头:“不明白。不过方总肯定……”
“哪里不明白?”颜盖伦打断她。
崔姐愣了愣:“哪里都不明白
……”
饶是方若好心事重重,见到这一幕,也哑然失笑。这两人在一起,莫名有种黑色喜感。
颜盖伦想了想,点点头:“是我的错。这样,你试着提提看关心的问题,我尽量用最简单的话解释一下。”
“呃……老爷子真的是中毒吗?是那个什么什么过量吗?”崔姐虽听不懂那些医学用语,但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恰恰相反,病人体内转氨酶上升幅度远高于胆红素,免疫抑制剂血药浓度偏低,淋巴细胞百分比偏高……”颜盖伦及时打住,总结道,“意味着免疫抑制剂减量,甚至漏服了,而不是过量。”
“真的?!”崔姐松了口气,看向方若好,“太好了,起码不是方总的中药的问题了!”却又有点不放心,“那为什么会少服漏服啊?”
“那就需要警察去查问了。”颜盖伦终于看了方若好一眼,“提鱼去忙这个了。”
方若好心乱如麻地点点头。不是中毒,而是减药——老师是个生活规律得像时钟一样的人,而且头脑敏锐,比年轻人记性还好,绝不会忘记服药,也就是说,还是有人对他的药动了手脚。
是谁?到底是谁?!
崔姐又问道:“那么,老爷子什么时候能醒?能好吗?”
“恕我直言,希望非常渺茫。我们正在全面监护,但病人的年龄和身体机能都不足以支撑他的下一场手术。”
方若好垂下眼睛,绞着双手一言不发。
颜盖伦问崔姐:“还想知道什么?”
“我没有了……方总,你呢?”
方若好揉了把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我去看看老师,然后去跟颜苏碰头。”
她穿上隔离衣消完毒后走进ICU(Intensive Care Unit的缩写,即重症加强护理病房),贺豫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无法自主呼吸。这一瞬间,她仿佛回到十五岁,走进ICU,看见妈妈变成了植物人一样。
但比那时更悲伤。
因为,她对罗娟虽有母女之情,却心怀怨愤;可贺豫,是她的恩人。
方若好握住贺豫的一只手,半蹲下去,慢慢地将头靠在了床上。
“老师……您不是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完吗?小笙还没有成熟,源西还没有出道,昭华还没有渡过难关……您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啊,别睡太久啊……我还想跟老师一起并肩作战啊……”
求求您,醒过来。不要走。
不要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