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乐云听着,深恨方红的贪得无厌,实在忍不住了,插口道:“妈,就是按姐姐说的,一千的赎身钱,都够再买几个讨人的了?再说还有我呢呀,我替妈做生意,不是好好的。”
话音未落,叫方红一耳刮子打在了脸上,又往身上恶狠狠挞了两下,打得乐云连声讨饶涕泗横流——还是陈明旭发了火制止,她这才消停,嘴里犹骂骂咧咧的,说着没良心的小贱人,白养了你了敢和老娘作耗之类的话···分明指桑骂槐。
陈明旭不作理会她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只自行先在胸中筹划一番,方道:“你说的五千,不是实数,我说我拿两千出来,你再要她一千,这就是极公道的了,大家凑拢起来,总算是体体面面地把事情办了,可是?”
方红自然是喜不自胜,未料竟会这样顺利,刚想要再奉承两句把事情顺便就敲死,适逢集云出局回来,只好缩住了口,讪讪地告辞出来,那没出息的怂样,一点儿也不敢跟她对上似的。
集云眼睛一扫就知道怎么回事,不动声色地换掉了出局衣裳,才坐回来向陈明旭道:“可是在说赎身的事情?她说什么你别理就是了,省得她越坏越坏出新花样来了。”
陈明旭这时也隐约回过味儿来了,犹豫道:“刚才说身价谈不圆拢,我嚜没多想,就说替你帮贴两千,可是上了她的当了?”
集云闻言冷笑连连,发嗔埋怨他:“那还有什么不是的?我说你呀······”
说了这半句,竟像是恨铁成钢说不出话来,摇了摇头,坐到一边去了。
陈明旭傻笑两下,找补道:“那么我一会儿再去找她说说就是了。就说我手头钱也不凑上,算来算去不够的,看她怎么办。”
方红可是个傻子不成?集云恹恹的,随口道:“那么你去试试吧。”
陈明旭想法儿和她搭着话,自述道:“这也不是假话——一是赁铺面装修家具的钱,就已经是大头了——还有一个,万家报之前登着的,那个‘救国捐款’的事情你有没有听人说起?我看到了,觉得真是很好,想方设法腾挪着捐了五千。这是正经的,就是李会青也说,与其像你说的‘左兜换右兜’,不如也做点好事,捐了八千块呀。所以,手头确实也紧张,不全是诓她。”
稿子就是她审过了才发出去的,集云自然知道救国捐款,只是没想到,上海滩坏出了名的流氓头子李会青竟然也会出手捐款,不由略生感触。
又向陈明旭强调道:“那就是了,你且顾着自己的生意,不要傻兮兮的,又被她敲了去,我手里还是有些钱,就是她果然发癫要五千,我也不是给不起。拖着不给是有打算呢,你不要碍手碍脚。”
陈明旭连忙笑应了,心里只当是陆仪斐必定“赞助”了她,并未起疑,转头又说起别的来了。
只是两个人都忘了——方红是有一个爱听墙角的习惯的······
又坐了一会儿,因正好说到了李会青,陈明旭来了兴致,说要到邝寒梅处去寻人,想要说说话,集云自然也相随,关于救国金的事情尚有一些细节,报社并未能跟进,是一大片空白,她也正好想再问一问。
如此,众人谈笑一番,等到她从老旗昌邝寒梅处回来,陆仪斐已经等了她半晚上了。
集云进来后也不搭话,脱换衣服后又吩咐张家妈上些稀饭小菜了,静静吃了,这才凑到陆仪斐身边,动作轻巧地替他烧了一杆烟。
相处间,彼此都是稀松平常的,比起与陈明旭在一处时,又不一样。
陆仪斐接过在手里,痛快吸两口,又昏天黑地地咳嗽了一场,这才长舒一口气,烟筒一丢,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起来。
眼下两团青影——并不比憔悴不堪的陆仪悦更强多少。
就这么盹了一会儿,眼未睁开地向集云说了第一句话,道:“我之前交给你了一只拜匣,你找出来给我。”
集云就答应一声,爬到床上去,搬开几床被子,露出底下的一个一个古朴小巧的红木箱子来。
集云一看那锁头,已觉不对,心中一沉,顿时神色变幻,连忙上手一扯那锁,果然已经是被人铰开了的,集云推开箱子在里头翻找一二,叮叮咣咣的声音把陆仪斐也已经被吵得坐起了身来。
刚要问怎么回事,集云已经很快地下了床,一张娇美动人的脸此时铁青着,也不理陆仪斐的询问,风风火火地走到门边,哐当一声推开了门,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没见过她这一面的陆仪斐不由都有些看傻了···可是美人一怒,就好比是水墨画上染上了浓墨重彩,更有一股不同于以往的风情,因此上他又是疑惑,又控制不住心头鹘突,只是找不着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