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李医生开始帮他整理尿袋位置, 调整坐姿细节的时候,他才浑浑噩噩缓过神来。
——过段时间就能自主坐稳了,熟悉轮椅之后可以开始练习自主转移。
——你还年轻。
他还年轻吗?
或许吧。
30岁的年纪,没有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 也还没有中年时期的淡漠无波。
这本应该是他最好的年纪,走在深渊与天堂的交界处, 拥有常人难以匹敌的财富,却有一个不能移动的身体。
看看面前有些神色寂寥的霍应淮, 商蓁拿出手机快速打字,得到回答之后,她将自己的叉子随意插在一块西瓜上,从蛋壳里拿出一把叉子,插住一块相对较小的西瓜,塞到正要张嘴说话地霍应淮口中。
他冷不丁被她塞了满嘴,想要说的话也咽了下去。
“只要能一点点往好的方向发展,这就足够了。”商蓁拿起自己的叉子,几口快速解决叉子上的西瓜,指着窗外说道:“你看。”
夏日的夕阳还在窗外维持着光亮,到了这个季节,白昼总是无比的漫长,而黑夜却是那样的短暂。
湖水在他们面前微微地摇晃,叠着无数层波澜,在远处划过,湖上的游览船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远处不断掠空而过的飞鸟穿越过湖面隐隐的雾气。
商蓁看着远处的湖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缓缓地说:。"曾经有个人和我说过,如果撑不下去了,就看看远处的这一座湖,想象着这里曾经见证过多少朝代更替,繁华兴亡,那时候,就会感觉到俗人所谓的悲哀与感伤,在它的面前是多么渺小。。"
昨日已亡,明日初生。
而其中逃脱不开的,是今日。
那是她人生最为黑暗的一段岁月,这一段岁月并没有完全离去,也在她的手腕处留下过小小的伤疤,但是当她仔细去回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模糊了那一段的记忆。
只有那个午后,在她心里留下了至深的印象。
“我知道。”霍应淮抬起手,遮住眼睛:。"我一直都知道。。"
“只是偶尔,我也会想放肆一下。”
他并非无坚不摧。
她一直都知道。
但他也并非不能直面风浪。
商蓁起身,拉开霍应淮的手,小心拥住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道:
“没事的,如果你想放肆,你就去做。你如果想去摔东西泄愤,我让他们去景德镇买些陶瓷过来专门摔着好听,你如果想撕东西泄愤,去让沈秘书拿些白纸过来让你撕,你如果想天凉王破,那······”
她思索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不是干商业的料,只能有些悲壮地说:“那我没办法了,我只能告诉你商煜在外面背着陈雯霏养了多少女人。”
霍应淮忍不住扶额。
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他对商煜身后的女人可没有兴趣。
虽说如此,他原本下压的唇角忍不住勾了勾,从喉腔之中发出低低的笑声,震在商蓁的耳边。
随着他的笑声,商蓁干脆将重心压到床上,假装绷着严肃道:“那如果你还不开心,我给你背李老师的《文物学》也可以。不过那就不是散心,是给你催眠了。”
话还没说完,商蓁自己就绷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李老师的文物学是国内学文物博物馆的必读书目,她在出国之前买了本带出国,在闲暇时候也会翻看,对于非研究的人来说,这本书相对来说理论内容较多,不易通读,仿若催眠。
“可以留着背给爷爷听。”霍应淮的手松松垮垮地搭在商蓁的腰上,他没有完完全全搂上商蓁,只是在箍着她,省得她摔着。
“好啦。”商蓁起身坐到床沿,拿过放在床头上的银色盘子,送到霍应淮面前,示意他自己叉一块:“既然可以坐轮椅了,要不要我推着你去湖边走走?”
电视机旁边放着的折叠轮椅看着比较轻便,上面还放着一条黑色的束带,和景区的轮椅看着有些相似,只要能有人帮她把霍应淮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她应该就能推着他出去走走。
人待在家里待久了都会感到憋闷抑郁,何况他一直被困在小小的床上,除了换病房和转院之外,一个月的时间都被限制在了这一间几十平方的房间里。
霍应淮看了眼窗外,低低地应了一声。
商蓁给霍应淮新的主治医生发信息确认之后,就让护士还有病房的值班医生进来,先给他穿上腰胸护具,再帮助霍应淮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