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认真地看着薛准:“告诉我吧,我是怎么死的?”
他们彼此都知道,她是死于中毒,但姜肆没有想明白,究竟是谁那样恨她,要将她毒死,那一碗剜心挖骨的毒药,送了她的命。
提起过去的事情,薛准的手又发起抖,手中的那支笔再也握不住,跌落在纸上,溅起一团黑渍。
姜肆对于自己的死犹有恐惧,在梦中也会惊醒,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
那是他心中无法触及的痛,就像一颗树的叶子,刮风时会落,下雨时会落,风平树静时,也在落。
树有一年四季,四季都有落叶,人有不能言明的痛苦,三百六十五日,日日都锥心。
他低下头,弯下腰,抚住了自己的心口,细细密密的疼痛攀爬,又扩散到身上去。
他惶惑地抬起头,姜肆的身影在他眼前变得模糊,他张了张嘴,却连话也说不清。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握住,掌心的余温慢慢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拉回了他残存的理智。
姜肆殷切地望着他:“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她想知道。
薛准的嘴唇微微颤抖。
“好,我告诉你。”
第31章 第 31 章
明德二年, 掖庭。
这是薛准登基的第二年。
新帝登基,前头留下来的那些人就被扫荡得一干二净,掖庭的监牢隔一段时间总要送一茬子人进来, 看守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然而今天进来的这一波人, 算是意外。掖庭令亲自把人送进来的,陛下身边的近卫看押,这样的排面, 只因为送进来的,是陛下的亲兄弟。
一三四五,一共四位。
先皇晚年的时候身体不大好, 却爱拿捏权柄,皇子们之间的争斗不断,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薛准起初并不是先皇的最佳选择,他看中的是年纪更小一些的八皇子。太子已废,换成一个年纪小一些的,他更好拿捏,好高高在上当自己的太上皇。
而薛准, 只是一块砺刀石。
一块石头, 如何成为璞玉?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尤其是他的兄弟们。
他们并不觉得这样的薛准能够走到和他们并肩而立的程度,归根到底,薛准在他们眼里, 仍旧是那个冷宫出身,连饱食裹腹都很难做到的透明人。
直到薛准成为了太子——虽然还未下圣旨, 但也有了口谕。
一个从来看不起的人,忽然骑到了自己的头顶, 谁能忍受呢?
如今在掖庭里的,就是这些看不起他的人。
即便下了监牢,他们也是昂着头,不肯认输的样子。
掖庭的路修得并不齐整,黄泥和着昨夜下的雨,沾湿了这行人的影子,肮脏的脚印顺着监牢的阶梯一路下到深处。
深处,有个沉默坐着的人影。
是薛准。
大皇子一脸冷漠,三皇子一腔激愤,四皇子满目嫉恨,五皇子在微笑。
他们的目光齐齐落在薛准身上。
薛准很瘦,登基前才养出来的那一点儿肉在短短两年内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形销骨立,伶仃的手腕挂着衣裳的影子,他就这么坐在阴暗的监牢里,颇有些吓人。
一时之间,很是寂静,只有铁锁链动摇的声响微微回荡。
掖庭令不知道这位陛下要做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把几个犯人绑在了刑架上,然后带着人退了出去。
人一走,薛准就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在暗夜里亮着灼灼的光,似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他直直看着眼前的人,不言语。
还是年纪最大的薛朗开了口:“成王败寇,我们输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薛准动了动,终于开口,问:“是谁先动的手?”
他问的是谁先,分明已经知道了,在座的各位都有份。
藏是藏不住的,薛朗笑了:“是我先动的手。”
薛准的平静终于被打破,面色发白,整个脸皮都在抖动:“她只是个弱女子。”
见他显然在意这件事,几个人都哈哈笑起来,紧跟着,存了故意的心,一言一行,将姜肆死时的场景一一复述。
“姜肆死的时候,我记得她是在自己房里吧?”薛朗说,“暗卫来禀报,说薛檀被送去了姜家,那时我还在可惜,只能杀她一个人,不然总要叫你断子绝孙才是。”
老三说:“薛准啊,你懂不懂,什么叫做财帛动人心?这天底下哪有绝对忠诚的人呢?你不知道,我一千两银子,就买了姜肆的命。”
老四恨声:“大家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你能当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