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他说,“抱歉, 本来应该先和你说一声再来,但我不想你分心,就让爸爸不要提前和你说。没经过你同意就多拿了一张房卡, 但是你放心, 我只是让爸爸给你订房间时加上了我的名字, 我有另外订房间,就在你的隔壁,季叔陪我一起过来的, 晚上我会睡过去……”
松雨莞尔一笑, 意味深长地说:“是你想的太多了……我对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睡我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呀……”她直视着他, 眼神liao拨肆无忌惮。
“江松雨!”他低吼。
她觉得他板起脸又红着脸的模样很有趣, 唇一勾、眼角一扬,酥酥软软地应了一声:“到……”
“你看来是没什么大碍,我回房了。”南烈掉转轮椅就要去门口。
“别走,我渴了。”松雨娇软地说了一句。
他嘴上说着“你叫护工给你倒水”,轮椅却立即停下了。
“你来了也不说照顾我,就光看一眼吗?”她故意带点幽怨的语气。
他轻叹一声:“松雨,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我这一趟还带着保姆和医生护士,你知不知道?如果不这样的话,别说爸爸不会同意我出国,就算他肯,我大概率也是无法做到的。只靠我自己的话,我连登机都很困难,更不要说一路的吃喝拉撒。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不是那种可以把你照顾得妥妥贴贴的男人?我已经自顾不暇了……”
她愣住,其实刚才她还沉浸在突然见到南烈的兴奋中,根本没有细想他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可是她又很不喜欢他说这样的话说自己,不由冲口而出道:“所以呢?你这个‘自顾不暇‘的人是专程来我这里找麻烦的吗?房间那么小,轮椅多占地方?现在再多你一部,很容易转不开的!你来了我还要提心吊胆,生怕你一个刺激就在异国他乡病发!所以你看,你来干什么呢?纯纯给我这个伤患添堵吗?”
“……抱歉。”南烈的轮椅滑至门口,探身抬手,费力又别扭地将门打开,滑向门外。
松雨右手蒙住眼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压制泪意。五秒钟后她出了门,“哐哐”敲起了左手边的房门:“南烈!南烈你开门!”
她敲的这扇门无人应,反而惊起了走廊上几个其他房间的住客打开了房门探头探脑、嘀嘀咕咕外加投来鄙视愤怒的目光。
“你敲错门了。”松雨右手边的房门打开了,南烈的轮椅滑出一半,“而且,有一种东西叫门铃。”
她敲门时全凭一腔无名之火,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现在想想她只听了一嘴南烈的房间在自己隔壁,却也没说是在左侧还是右侧,她也只管先敲了再说。
如今稍稍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刚才扰了大半条走廊的清静有些过分,立马频频躬身低头对所有被惊扰的住客致以歉意。
“我好丢脸……快让我进去啦。”她看向南烈,示意他让出一条道来。
他让开了。
“江小姐,”季叔和她打了个招呼,一脸识趣的表情,“你们慢聊,我出去转转。对了,如果有小南先生有紧急状况要找医生或者我,我们就在右手边的隔壁房间。”
松雨点头:“谢谢季叔。”
季叔走后,松雨和南烈一时都没有说话。松雨环视一周,这也是一间无障碍套房,和自己房间的格局一致。她操纵轮椅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一罐冰啤酒,拉开拉环喝了一大口。
“伤还没好,就别喝酒了,还是冰的。”他说。
“肯和我好好说话了吗?”她扭头看他,似笑非笑、似嗔非嗔。
“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好好说的,是你不爱听而已。”
“大概吧,”她又咽下了一口啤酒,“我不爱听的,我就不听。”
“松雨……”他苦恼地望着她,“吧台上有季叔刚刚烧好的热水,渴了的话你自己倒来喝。”
房间经过无障碍改造,吧台的高度很适合轮椅人士,只是,南烈的手无法举起装满水的水壶。
松雨忽然觉得,虽然名为“无障碍房间”,但实际对于南烈这样的残障人士而言,障碍无处不在。时常伴随他的无力感并非是软弱矫情,而是切身体会。她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对他的态度,便放下了啤酒罐,乖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你要吗?”她举着水杯问。
不出所料他摇头。
她看见了他微干的嘴唇:“过来点。”
他滑向她。
她把杯子里的水吹凉了一些,喂到他的唇边:“暖气间皮肤容易干,你的嘴都起皮了。”
“我自己来。”他试图双掌夹起茶杯。
她不放手:“别动,还有点烫,万一撒了很危险。”
他垂下手,就着倾斜的杯沿喝了几口水:“好了,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