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最后一句话击中了她。她抬头,一边流泪一边却伸手擦去了他流到嘴角的泪珠:“好。”
她请求和他独处的时间。他答应了。午饭是她亲手做的,她食不知味,却看他吃得很香。只有在她收拾碗筷的时候,她看他偷偷抬手擦眼睛,她假装没看到,故意把水龙头把水开得很大,还轻轻哼起了歌曲。
“阿烈,我想要你——最后一次。”她把最后一只碟子放进橱柜,擦干手回眸笑道。
他没有拒绝。
在他安装人工心脏后,她第一次给他洗澡。她亲手用一层层的防水膜盖住他的人工心脏设备电源和穿进电线的腹部伤口处。他乖巧地坐在淋浴凳上,温柔地看着她,对她说“谢谢”。仿佛那些不快的记忆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的手指和双唇探索过他身上的每一道手术刀疤。她曾经嫌弃过他不同于常人的丑陋躯体,在这一刻却只留下深深贪恋。
阿烈,阿烈,不要走!——那句话却再也不敢说出口。
“我的身上很丑,”他的睫毛轻颤,“现在更丑了。”
“你的伤口那么多,可只有我给你的那一刀,才是最狠的。阿烈,以后你要小心呀,不要再上女孩子的当了。”她笑中带泪。
“嗯,我应该没那么笨了。”
他是如此温柔,直到最后一刻都怕弄疼她。最后,他摸了摸早上被他咬破的唇,抱歉地说:“还疼吗?以后我不会了。”
是不会了,今夜之后,他要撇下她了。温柔也罢、粗暴也罢,他收回了一切,什么也不会再给。
是她咎由自取,她没资格抗议。
航班是凌晨的,他和她心照不宣,磨蹭到有人来催他出发才正式告别。
“我还有几句话要交待,五分钟后你进来接我。”南烈对季叔道。
“你肯定不许我送你去机场吧。”松雨强颜欢笑。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松雨,这栋房子留给你,文件我都交待给律师了,他会联系你,你抽空去办一下手续。至于其他的,以后我帮不到你什么了。”
“我不要,房子太大了,请保洁和园丁也是一大笔费用,我要搬走。”
“这笔费用我来出。”南烈道,“还是家里原来这些人,可以吗?如果你觉得不好,你到时再换人。”
“真大方。”松雨转身拿了张银行卡给他,“你的卡你拿走。”
“说了给出去的东西我不会收回。”
“想什么呢,你的投资我都用在开工作室了,里面没多少钱了,不过以后赚了钱,每年的分红我会打给你。”
“好,”他收起卡,“祝你从此大展宏图。”
南烈走了,松雨一夜都在他的房间里没出来。他甚至没有带走与她有关的那些小玩意儿:企鹅钥匙扣、用她吻过的纸巾折成的天鹅、她手写的“过号卡”,就连他的那枚套娃情侣吊坠手术后也没有拿回去,一直戴在她的脖子上。
松雨明白:他留着那些记忆没有扔,可是也不准备带走了。
松雨从抽屉里找到半瓶他平日用过的薄荷膏,用指尖挑出一点,按压在自己嘴唇破损处。
她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心里有一个绝望的念头:他不会回来了……
两年间,松雨的潮玩工作室推出了多个畅销IP,知名度直逼国内顶尖同行企业。尤其是她主创的“听心”系列,主打都市人情绪和内心世界,更是激起潮玩粉丝的共鸣,掀起一股狂热的收藏潮。
她和南烈自分别后就没有了联系。唯一的关联可能只剩下将公司分红打款到他的银行银行账户上那一件事。
国内倒办过一次他的画展,她抽空去看了,展出的都是他的新作。见他重拾画笔,她也安心了许多,起码知道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
也许就像他说的,分开减少刺激,才是他们两个最好的结局。
直到那一天,她发现他的那个账户无法再接受汇款,她才有些急了。
那是她和他唯一的联系了。她不能失去这个联系!
她鼓起勇气打通了南锡民的电话,谢天谢地,他没有把她拉黑。
“南叔叔,不好意思打扰您!我是想问一下,阿烈的银行卡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给他汇款汇不过去了……”她怕对方觉得自己在纠缠他的儿子,又补充道,“当初成立工作室,他投了我一笔钱,我们说好的,每年的分红需要打给他,可……”
“松雨,你要冷静:阿烈的银行卡注销了,因为他……一周前去世了。”
“骗子。”她的声音听上去确实很冷静,飞快地按掉了电话。
松雨恨自己的理智。她骗了自己十天,终于发现骗不下去了。最终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一个父亲不会拿儿子的生死说谎,南烈是真的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