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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赵柏行心情不是很好,孙南屏斟酌着问了句,“喝点?”
他们相识十多年,他算是对赵柏行十分了解。
赵柏行是不爱喝酒的。
二十多岁还在投行打拼时,他便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逃过酒局,到了后来打碎工,同行的工人们凑在大排档,点个小菜喝点啤酒,生活好不滋润,他也依旧与那些喝酒的人坐不到一起去,旁人笑话旁人的,他便自顾自喝着大排档里的乳酸菌饮料,毫不受影响。
他唯一对酒感兴趣的那段时间,大概就是在两年前。
那次他突然消失了几天,回来之后突然变得消沉,虽然往日也不见他对生活有过什么乐趣,但那会成天把酒当水喝的日子,成天烂醉如泥的样子,是真让孙南屏以为他准备以这种方式走向生命终结。
后来才从他口中得知时悦出了车祸那些事。
“来一杯吧,尝尝你调的。”赵柏行没有拒绝。
孙南屏放下抹布,从柜台底下掏出了瓶瓶罐罐,选了度数低的调酒,洗了个两个杯子回来才听赵柏行用看似平淡的态度说起时悦想起了一些事。
也是迟早的事,孙南屏心里想。
只是见他盯着酒柜放空时,眼底倒映的落寞和深情太深邃,让他也不忍心说风凉话。酝酿了一会,用稍显缓和的语气说了句。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对她隐瞒以前的事情吧。”孙南屏道,“人家今年也25岁了,有些时候也不能总将人看成小朋友,替人做决定。而且我看人家时悦是挺有想法、挺有主见的一个人,你觉得对她好,她还不一定愿意被你照顾呢。”
赵柏行没有接话,孙南屏还在后头调酒,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索性接着往下讲了。
“你之所以现在还不说的原因,不就是因为当初赌场的人还没抓到,怕时悦想起来了,又一根筋儿地去曝光人家,然后被李富他们报复吗?但是吧,就不说时悦会不会改变,就说你——”
孙南屏又看了眼赵柏行。他今天穿西装,一身高定西服不知价值多少金,衬衣、马甲、西服大衣,金丝眼镜,矜贵而不近人情的扮相和坐姿,浑然天成的上位者气质,处处都活成了他自己先前最讨厌的模样。
“你以前那么厌恶赵家和京苑,后来费尽心思进到京苑,爬上你以前最看不起的位置,又想方设法地搬到人家隔壁去,为的不就是保护她吗?”
孙南屏把调好的低酒精饮料摆到赵柏行面前,拿着抹布带过柜台上的水,双臂搭着靠在赵柏行面前,又道,“要说你现在还在汽修厂那犹豫吧,我还能理解。但以你现在的手段和背景……堂堂京苑大老板,‘权势滔天’啊,你难道还保护不了她?”
说时,他口中“权势滔天”的大老板正双指相抵摩挲着指腹,犯了烟瘾却也不敢抽。舔了舔嘴角,尝了一口孙南屏调的饮料,大概是对那味道不满意,又皱着眉退回了柜台后,气得孙南屏脸黑了一半。
然后才听赵柏行缓声开口,“不只是这个原因。”
“那还有什么?”
赵柏行略略放松了坐姿,长腿抵着高脚椅向后倾去,脊背微微欠着靠在椅背上,毫不在意身上的西装褶皱。
他斟酌了会才开口。
“时悦从冷度镇离开后,李富他们给他家里去了不少威胁电话,还给找人去威胁过她父亲,最频繁的一次,一个晚上打了十多个骚扰电话,还找了不少人轮流上门骚扰。”
孙南屏面色稍稍凝重下来,接着问,“后来呢?”
赵柏行默了一会,“第二天,她父亲在高速上因为疲惫走上,撞上护栏……然后她就没了父母。”
平静的一句话,却让孙南屏也没了声音。
他先前只是知道时悦家里出了车祸父母丧生这事,竟不知道其中缘由,猝然知晓,喉咙里像哽了一块石头,胀痛又闷得慌。
孙南屏就维持着那副愕然又悲悯的表情默了许久,然后才动了动眼珠,“这件事是个意外,也不是她的错,况且都过了两年,她应该也能接受吧?”
“不一样。”
赵柏行目光放在某处。
“她跟我们这种,有爹生没娘养的私生子不同。被爱着长大的小孩,对感情总是更敏感的。”
孙南屏和赵柏行遭遇差不多,都是不靠谱的爹碰上了痴情错付的娘而缔造出的不被爱的孩子,从小的成长环境便是不受欢迎和数不清的白眼,父爱母爱更是天方夜谭,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孙南屏自然也无法共情到那些被呵护着、爱着长大的孩子会是如何深切地爱着父母的。
只是在赵柏行走之前,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她自己想起了从前的所有事情,也就知道了你一直在欺骗她,她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