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盈替他轻抚着胸口,柔声劝道:
“爹,是我没教导好妹妹,以后慢慢跟她说就是了。今天过节,不值当这样动怒的。切莫气坏了身子。”
梁父还想再说些什么,已有下人过来禀报:
“老爷,老夫人,有电话。”
梁父心中闪过一丝不安,随即问道:“是从哪儿打来的?”
下人毕恭毕敬,语气里闪出一丝急切:
“老爷,从江北打来的,是大帅的电话。”
梁父看了女儿一眼,看得梁月盈浑身不自在,便勉强笑笑:
“爹,咱们家什么时候装电话了?”
她记得只有军政府有这闲钱,又有这需要,才会去装。
“为着做生意方便,就安了。”梁父道。
毕竟一个物件,在全国流行之前,总是沪上先有,引领风尚。
梁母见女儿不为所动,便推了推她,小声道:
“去吧。”
梁父也发号了施令,恩威并施道:
“你回了娘家,落地都该给他报个平安。你现在是人家妻子了,不只是梁家二小姐,咱们家不是那样不知礼的人家,不准任性。”
梁月盈原本不愿,听了父亲的话,还是乖巧起身,一点点往书房里挪。
路上磨蹭了不少时间,电话那头的宋世山就那样等着,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不知道抽了多少根。
直到听见小妻子的声音,才觉呼吸都顿重了两分。
“老婆。”
随后本能按灭了烟蒂,才意识到妻子不在身边。
不免自嘲地笑了笑,这是怕老婆留下了后遗症。
梁月盈拿起听筒,“嗯”了一声,有那么一瞬间,在江北的梦魇,一一浮现在眼前。
“到家了也不知道给我发封电报。”他乐呵呵道。
不管何时何地,听见小妻子那软软糯糯的吴音,都叫他心花怒放,仿佛下一刻就死也值了。
“宋世山,我在你面前,身不由己。若我在娘家,远隔数里,还要听你教训,你真的不必要给我打这通电话。”梁月盈不悦道。
“别别别。”宋世山怕她下一秒就挂断电话,连忙转换了语气。
心底明明有些低落,还是强撑着笑意,也因许久未曾联系,陡然间听见她的声音,而渗出一丝喜悦。
在冰与火的反复交叠中,承受着她给的酷刑,还在努力找着话说:
“老婆,新年快乐。”
他怕他不开口,这女人永远也不会主动,甚至直接挂断电话。
梁月盈依旧只是“嗯”了一声,连声同乐也没有。
宋世山便是笑了,轻叹道:“还和老公生气呢?气性还挺大。”
“原本就是你们做错,凭什么要求我原谅,尤其你们至今无人跟我说一句抱歉。”梁月盈憋着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说出更伤人的话:
“若是你想互相指责,我自不会怯场。”
“好好好。”宋世山都依她,只苦笑道:
“老婆,还有什么比你说不爱我更伤人?我连这都能接受,还有什么受不了的。宁愿伤我自己,也不舍得伤你半分。”
梁月盈抿唇不语。
冗长的沉默后,又听他道:“我买了新衣服给你。”
“我不喜欢。”她道。
江北的衣服她都不喜欢,没有沪上的料子高档,花样多。
宋世山似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只说:“你都没看,就说不喜欢?是你们沪上没有的样式,狐裘。”
“我不要。”梁月盈一口回绝。
“我不想把动物皮毛穿身上,就像动物披了张人皮。”
尤其想到宋世山的娘,一年四季貂皮不离手,更觉得膈应。
若非生活在江北,沪上没那么冷,也用不到他的衣裳。
宋世山沉思半晌,还在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
“老婆,今日你那里放烟花了吗?要不老公放炮给你听。”
她觉得又俗又土,死死地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宋世山便继续说了下去:“过两日我忙完手头上的事,就去接你回家,正好,也带点礼物,看看岳母岳母。”
“不!”梁月盈一口拒绝:
“你杀了我庶妹,就算我和娘都不喜欢她,但她也是我父亲的亲骨肉。我父亲不会欢迎你来。”
有那么一瞬间,宋世山忽然懂得了妻子的处境和委屈。
换位思考,若是他背井离乡,去沪上给梁家当赘婿,岳父岳母又对自己恨之入骨,那以他的性子,便是一天也待不下去。
他既是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主,哪里妻子就是委曲求全、任人拿捏的性子?
“老婆,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以后我会好好护着你。”
毕竟妻子抛弃亲友,远嫁到江北,除了宋世山,再不认识旁人,受了委屈都没人可以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