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我们多日不见,正想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呢。”宋子美欢脱地拥着她,便是往后院走去。
路过前厅时,胡秋云终于抬了抬心不在焉的眸子,似是同弟妹的好友打招呼:
“今儿来这么多客人呀。”
梁月盈微微颔首,旋即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胡秋云朝着背影补了一句:“那就好好招待吧。”
目光重新转回牌桌,因着有心事,神情便兼了几分落寞。
打从她说完二姨太有孕的时候,宋炳德便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地去了指挥部。
倒是省了她出手,就能解决得了这个狐媚子。
不多时,从后院土楼传来钢琴声,老太太不悦地皱起了眉:
“烦死了!吵吵吵,闹死个人!”
丝毫不觉得牌桌声大,只觉钢琴声、打扰自己跟儿媳妇闲话家长里短,甚至影响了自己的手气。
胡秋云惯于陪着笑脸,几乎出于本能地,格式化笑道:
“是呢,也不知道请这些人来干嘛。跟我们一块打两轮牌多好呀。”
老太太大力掷出一张,愤愤道:
“就算她不打,也该像丫鬟们一样,站在一旁伺候着。哪儿有她这么做人儿媳的!”
老太太享受惯了一帮儿媳妇争宠似的讨好,比着巴结婆母,对梁月盈这个另类,就愈发看不上眼了。
“娘,她们弹得,好像还是什么世界名曲呢。”二儿媳妇拨了拨耳垂上的翡翠坠子,哂笑道。
老太太故作惊吓状,“还名曲?还没我们屯子驴嚎得好听。”
“是啊,这么下去,以后就算被老三休了,出去给人干红白喜事,也饿不死了。”胡秋云嘴上奉承上,手上不忘出牌。
连同着心算,出到婆母需要的那张牌。
一边回神想着,忽觉有几分羡慕。
只可惜,一扇大门,将她们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而那里,是她怎么也够不到的。
她是正妻,她该知足,她如此安慰自己。
“烦死了,吵死了。”老太太一推牌桌,打牌的兴致全无。
“你说她弄来这帮人干嘛?请什么客请客!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过来给我捏捏脚、捶捶腿,听我唠唠东家长西家短。”
仿佛刻意忽略儿子已经成亲的事实,只拿儿媳当传宗接代的工具,时刻不忘拿出封建家长的派头,对梁月盈这个小辈逆子指手画脚,不厌其烦。
哪儿轮得到梁月盈巴结,二儿媳妇已是过来,拿了一对儿小木锤,跪在地上,将婆母的脚抬高,放在面前的椅子上。
“娘,儿妇来伺候您。她愿意闹腾就闹腾,看她还能蹦哒几时。”
后院。
双雁准备了不少西餐,梁月盈一曲也已经弹完。
宋子美放下给她伴奏的小提琴,笑道:
“阿月,你弹得可真好,不愧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难怪能嫁给大帅这么显赫的男人。”
梁月盈起身,给同学拿了三明治分下来,勉强笑道:
“我爹娘叫我读这么多,可不是为着钓金龟婿的。”
显赫,又不等于就是好。
“那是为着什么?”宋子美咬了一口小点心,吃得满嘴饼渣,讶然道。
“是不必攀附男人,就有不嫁人的勇气,和自主挑选结婚伴侣的能力。”只是可惜了。
她没再说下去,因为而今的生活,跟她的初衷背道而驰。
这样的处境,不怪别人,也是她自己走错了路。
一步错,步步错。
宋子美见她愣神,已是听腻了洋人的曲调,提议道:
“阿月,不如我们来客串京戏吧。”
梁月盈莞尔,“好啊。”
宋子美道:“我能来青衣。”
“那我票老生吧。”梁月盈一口答应。
早年跟章锡成如胶似漆的时候,便是耳朵天天磨,也学得会唱了。
有同学拿了一把京胡,拉得是流水板,宋子美随便起了《桑园会》的一段,梁月盈很快就能接下去。
二人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待到几句唱词唱完,宋子美方有些惆怅道:
“阿月,你知道嘛,章老板收刀了。”
“是嘛?”梁月盈倒是没听说。
强忍住心底惊涛骇浪,忍住不去询问缘由。
“听说现在戏班子都交给沈杏初了。”宋子美因着是捧章社的戏迷,所以知道的内情多些。
“好像南下参加什么革命军去了,当然,我也只是听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梁月盈看着她小心翼翼,同自己交头接耳的模样,便是十分信守承诺的、谨慎点了点头。
免不了又替他担忧,不知他怎么突然放弃了自己最爱的戏台。
身体本就不好,以后一脚踩在生死簿上,不要受伤才好。
宋子美很快转换了话题,抱膝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漾起朝气蓬勃笑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