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晗当即心下一凉——意识到是周清弦找上门来了。
本以为过了五年,此事早已如秋风过耳,烟消云散。周清弦天之骄子,与他相遇不过漫长岁月一段插曲,怎会将露水姻缘认真,怎会时隔五年,再寻到这间屋舍呢?
他来时定然两手空空,见了肉肉想起曾经相处回忆,特意回身到镇上寻了条最大的鱼,喂给这只好食懒做的大肥猫。
周清弦记得他,也记得他们一起养的猫。
说不想念是假的,这五年间他时常忆起那几个月间点滴,借着零碎片段来回往复怀念,更是在无数个情欲折磨的夜晚将死物当作周清弦,喊着他的名字聊以慰藉——他与周清弦自始至终没有讲过一句话,更没有叫过他名字,周清弦离去之后,反倒一声一声地念,好似要将那些牙关紧咬时讲不出口话全数弥补。
他的思念藤蔓一般疯长,每一道枝芽都是未与周清弦完成的遗憾。
可真正得知周清弦竟也一样思念自己时,却比自己独自念想更难受百倍,千倍,好像这藤蔓在沙漠里干涸了许久,被浇下清澈冰凉的水——他太久太久,没有得到一点滋润了。
鱼尾不再扑腾,彻底断了生气,肉肉将其叼到一颗树后,慢条斯理开始啃咬起来。
他蹲下身,摸着猫儿与当年相比顺滑许多的毛发,轻声道:“肉肉,再帮我一个忙吧。”
第40章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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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他不能见周清弦。
论是再想,再念,都是他为了一己私欲欺瞒,周清弦为杀他而来,他却骗了一段偷来时光。他并不想死在周清弦剑下,与其二人刀兵相见,不如将曾经最好的记忆留存,至少这样,自己在周清弦心中便仍是美好的,仍是值得留念的。
抱着肉肉在山林间过了一晚,第二日,沈知晗便带着它回了屋舍。
他对自己施了道术法,周清弦若是不去刻意查探,是断断发现不了的。他化作老妪外表,隔着百米,远远见了周清弦模样——五年不见,周清弦外貌虽未有改变,却更成熟,稳重,端坐在庭院石桌前,画影剑置于桌沿,他亲手编就的红色剑穗紧紧缚在剑柄之上,似乎从未被取下来过。
肉肉凑上前去,周清弦只看它一眼,便又起身去替它买新鲜鱼肉去了。
沈知晗便趁着机会进屋收拾行囊,又抱着肉肉赶紧从另一道村口而进,绕过市集,将它托付给了一位平日时常往来,值得信任的大娘,留了银钱,请她务必帮忙照顾好猫儿。
安置妥善,才放心起身离去。
周清弦如何,已经无暇顾及了,想他寻不到人,一段时间定然会自行离去,便趁着这段时间,来到当日男人所说之地,欲探求自己出身相关线索。
瞿塘峡形势险要,陡崖高耸,长河浩荡东泄,瀑布奔涌殷天动地,如何也不像能容人在此长居。经古栈道,风箱峡,才在南岸断崖壁立处寻到一条隐蔽小道,这原本是片杂草遍生的林子,却被进出的人踩出路来,若不是他有寻路之法,怕是极难找见入口。
此处土壤非常潮湿,两侧尽是密树野丛,阳光被参天巨树遮得严实,纵在白日也黑压压的。沿路前行约一炷香时间,视野稍稍开阔,林木渐疏,方才看见了藏于密林后的全貌。
——确是一座村落。说是村落,更像寨子一些,数几十土屋茅檐,破瓦颓垣,一眼望去尽是荒芜,想象不到是能住人之地。却偏又有人来往于土路之间,村民男女皆有,虽在行走忙碌,却身体僵硬,腰背笔直,好似步伐诡异的偶人,对误入村落的沈知晗更是没有投去半分目光。
这村落四周白雾缭绕,看人都带了一层障,沈知晗有些悚然,疾步向前,对路上一大娘拱手问道,“请问……”
他话未说完,大娘竟视若无睹,径直而走,正欲去向第二人询问,村道右侧一块不明显的石碑后传来声响,伴着枯叶被踩碎的沙沙声,一八、九岁孩童竟从碑后探出头来,拨开头顶缠绕的枝蔓,一双黑亮眼睛轱辘似的打量。
男孩发音并不精准,反倒有些发涩,讲出的话也结巴,“你也,也是来正念的么?”
“正念?”
“可现在还是白日呀……”
沈知晗听着奇怪,便几步凑上前,欲向男孩问个清楚,还不等他详细询问,便被那座被繁密枝蔓遮挡的石碑吸引了目光。
这石碑半人高,四周生满青绿杂草,久历风尘而覆了一层厚厚的灰,碑文在风雨剥蚀间已不能辩明,只知并非文字,而是些密密麻麻的咒文,石碑正中倒是刻着三个大字——无定村。
石碑已然有些年份,可从来只听过无定门,这无定村又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