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原霎时僵住,祝约没作声,这几日晏闻像得了失心疯,下值就往定侯府赶,非得看着他将几碗苦药喝完才肯罢休。
侯府下人多是些老弱病残,想拦也拦不住,加之祝约懒得过问这些琐事,他们也就不再拦。
今日离下值时间尚远,晏闻不知怎么来了。
他和谢原两厢僵持间,净澜眼疾手快,扯着谢原闪去了隔间。于是拎着食盒迈过庭院一角的晏大人只看见净澜拉着个人离开了,身量颇高的背影一闪而过,恍惚间有些眼熟。
这几日他入侯府恍若无人之境,觉得或许是哪个见过的小厮,也就没有多想,跨进祝约卧房时只在乎自己手里的点心有没有颠坏。
祝约不想和他多呆,今日乖觉,早把苦药喝了个干净,歪着头看着窗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从马车上托出肺腑之言,晏闻自顾自认为他二人早已破冰,不必针锋相对,谁知祝约失态之后又是往常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好在侯府不拦他,晏闻不是个记仇的人,他只当祝约还没缓过来,照样往这里来。一是怕他想不开不肯喝药,二是怕朱端再做出什么疯事。
原先他想辞官是真,现在又觉得侯府实在可怜,这份心思也收拢了不少。
“来,吃点。”晏闻不把自己当外人,掀了食盒放在他手边,“小沧洲的新花样,甜的,比药好吃。”
祝约淡淡地看着他,随便拈了一块小口吃着,不推拒也不过分顺从,这让他有种隐秘的欢愉,没人不喜欢处处周到的照顾和关怀,尤其这人还是晏闻,少了那些质问和算计,他喜欢了七年的晏闻。
可这种欢愉往往一闪即逝,这些年一步步走过来,阴谋算计见了无数,他早已不敢再将情之一字呈上台面,不论是同僚之情还是其他秘而不宣的情谊。
晏闻是怎样的人他很清楚,这些温柔以待和照顾关切若是换上旁的旧友也是一样的,处事滴水不漏的晏寺卿能在秦淮宴请到九卿六部那样多的官员成一场好戏,本来就是他渴望不可及的本事。
晏闻静静地倚在床头看他咽下一小块梅花糕,好似这是什么十分有趣的场景,他抱着双臂两眼一弯,不吝地给出一个清朗的笑,状似哄道,“好吃吗?再吃一块,净澜说这几天你胃口不佳。”
祝约没动,他瞥了一眼官袍未退的,貌若冰玉的晏闻,觉得他大大咧咧地坐在这,与病气缠身的自己仿佛天上地下。
他缓缓道,“鸿胪寺使臣的事不忙吗?天天往这跑?”
晏闻听他过问朝中事多少有些惊讶,老老实实道,“鞑子狡诈,非得见皇帝,眼下清明将至,皇上没闲情逸致应付他们,暂时安顿在使馆住下了。”
“不忙着撇清干系,也不忙着谢罪,他们打什么哑谜。”祝约弯了弯唇角,“难不成他们还想在京中多呆些日子看风景?还是晏大人给了他们好处,好叫你拖些时间说服他们认下谢府的罪孽,成全皇上的一片苦心?”
第41章假意
晏闻听出他话里的猜忌,被逼疯的祝约什么都敢说,此刻怕是恨朱端入骨,他叹道,“囿于朝中,命是天家的,无路之路罢了,他要名声就给他名声......”
“他要一个妹婿你为何不肯给呢?”祝约打断他,突然起了几分兴致看向他的脸。
这几日他装着若无其事,不是把自己埋在鸿胪寺就是往侯府里跑,休沐也不肯回府,旁人只以为他劳苦功高,但祝约看得出来他在强忍不快。
放手六年,谈何容易。
他选择放手不过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结局。七年伶仃疗伤都未曾将伤疤抹平,何况晏闻付出真心的六年,看似圆滑实则最为决绝,只是爱憎连根拔起的时候,谁又能扛得住锥心之痛?
晏闻的笑意凝固在嘴角,他无意与祝约说起公主,那日马车里他已经做了决定,既然一刀两断就不会再给自己任何回头的余地。
“罢了。”祝约没有再为难他,“你怎样与我无关,既然想辞官,鞑靼的事情过去就辞了吧,回你的湖东去,反正晏凌鸿也管不了你了,平平淡淡过日子也好。”
末了,他补了一句。
“金陵旧人旧事,想起来只会徒增烦恼。”
晏闻倚在床沿,深深看他一眼,“晏凌鸿不管我,你觉得我在梅里能活得下去?”
“狡兔三窟。”祝约不带感情地回道,”京城这么些年,我不信你没一点产业。”
晏闻放下手臂,换了个放松的姿势靠着,似笑非笑道,“查过我吗?”
“查你做什么?”祝约嗤道,“倒是你查我应该不少,晏大人连虎符的事情都知道,这些年查出点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