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人一直都是他。
祝约已无什么可在乎的了,他忽然道,“你既然信了那些流言蜚语,又怎知我与朱端之间是他迫我在先...而非我逼迫他?”
晏闻像是被钉在原地,他看着祝约笑起来,那张刘寺丞口中足以让三千粉黛失色的脸正看着他,似乎是满含可惜。
他想说什么,但发觉喉中生涩,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这人和我爹,我爷爷一样不识好歹,此生偏要和心爱之人两厢厮守,否则宁可孤独老死。”
祝约一字一句说着足矣让他震撼的真相,“我很早就告诉过朱端,要么他誓不立后,要么不要皇位和我远走高飞。结果如何?他太过贪心,所以后来我才不会让他如愿。”
“所以......你不必再劝我娶亲了。”
“不...不行。”
晏闻像是彻底惊到了,他从未想过真相是这般,从容淡然一概不见,他突然蹲在祝约面前抓住了他,语无伦次道,“循如,我是真心在为你着想,这...这不合礼法,你为何如此糊涂啊......”
他从晏闻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将浮在桌上的茶沫一一收拾干净,叹道,“管好你自己吧,晏大人。”
第29章少帝
檐下的风铃还在不合时宜地作响。
祝约枯坐在茶瓮边,那里头已经烧干了,他没有发觉,只是在想自己每一次和晏闻相见好像都会闹得不欢而散,而几乎每一次都是自己将无处发泄的困顿全部泼给了这个无辜的人。
毕竟人家知道朱端对他起意特地赶来帮忙,虽说有私心,也是为了他好。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晏闻朱端和他的过往。但他知道只有这样,晏闻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去娶世家小姐。
不合礼法,如此糊涂。
这八个字倒是很好地囊括了他这个人。
幼时他见朱端可怜,总是央求父亲和爷爷带他入宫,然后将他素日有的吃食和玩意儿攒起来全给了那对可怜的兄妹。
先帝十四个皇子皆有师傅教导,可朱端用来包糕点油纸上的店铺商号都叫不出,祝约知道这一定又是宫中贵人怕他将来争权,特地吩咐了先生不必好好教,于是他又开始偷偷摸摸从宫外送书进来。
朱端小他两岁,心存感激,不善言辞,但每回都是一手牵着更瘦小的朱翊婧站在留春台等他。
而他离开时,会看到那两个小小的身影一直跟着侯府车马送到东华门才肯罢休。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他十三岁去往凉州卫。
祝襄去武英殿辞别祥初帝,而他独自去见了朱端。
留春台外,十一岁九皇子头一次在他面前红了眼眶,而后才告诉他,如今母妃身子已经大好,他在文华阁也很得先生喜爱,此去凉州,唯求自保,不必挂念。
当年的朱端还不知道日后自己会问鼎天下,只是个深宫籍籍无名的皇子,唯有一颗赤忱善心,全部捧给了他的少年将军。
祝约那时也还太小,十三岁的人连自己都没能力保护,何谈保护一对深宫大内中的小孩?他将自己攒下的银子和书本全留在了留春台,最后能回朱端的似乎也只有一句保重。
祥初三十五年,祝约随父离开金陵奔赴西北,直到三年后祝襄重伤回到梅里。
他再见到朱端是十七岁生辰那日,瘦小孱弱的九皇子已经出落得丰神俊朗,来到湖东的第一件事就是毫无礼节地闯进学舍将他扑了个满怀,喊了声哥哥。
与晏闻卖乖有事相求时才会喊他哥哥不同,朱端那声哥哥真切热烈,仿佛承载了凉州三年所有的寄托。
他说他信守诺言好好长大,把妹妹和母亲都照顾得很好。只是太子朱竩一日赛一日势大,风头过盛,吴嫔不想多生事端才送他们回了梅里。
说罢又从怀中掏出一把镶金嵌玉的匕首说是给他的生辰礼。
祝约迎着他期待的目光接过,那确实是一把上好的匕首,刀身泛着寒光,凛冽至极。
朱端牵着他不肯放,自豪地说这是他从宫中府库里偶然发现的,应当是西域来的贡品,削铁如泥,用于防身再好不过,若有这把刀,从此再无人敢欺负了他。
少时之语历历在目,信誓旦旦一句“无人敢欺负了他”也就只有他一人记得。
后来他在承泽元年回了金陵,春闱考了个末流,就算承泽帝再不愿意,秦王也定了他要进国子监。
祝约那日从奉天殿出宫回乌衣巷,撞上了已经换下清丽少女装束,着一身华美宫装的朱翊婧,她于长街远远一揖,笑容娇憨粲然,的确配得上打马过长街的状元郎。
回来那夜祝襄宿在三大营点兵,定侯府唯有他一人休息,谁知半梦半醒间他察觉有湿热的东西覆上了他的唇角,随即是一股浓烈的状元红酒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