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抬起头来,有个人挡住了照在他脸上的光。
温竹一近视蛮严重的,不戴眼镜的时候看什么东西都是雾蒙蒙的,他只看到穿西装的高大男人,外面好像还套了件呢大衣,看着考究而优雅。
其实现在平时穿这么正式的人蛮少的,温竹一就只见过一个,想到那人心里涌出点不妙的感觉。他把眼镜戴上了,看到面前有双锃亮的皮鞋。
谢时彦没想到今天能在银行外面遇到小甜点,一个人坐着哭得那么可怜,鼻头都是红红的,就是稍微有点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他要办的事刚才已经走VIP通道办好了,现在碰巧遇到了落难的小可怜,倒是不介意当一回绅士。
谢时彦取了张湿巾出来想给他擦擦却被一只湿乎乎的手牢牢抓住了,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别的什么沾到袖口处晕开了点痕迹。
“谢先生。”
温竹一长而密的睫毛濡湿着,他的唇在颤抖着,那么胆小,却是鼓起勇气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带给他可怕经历的男人:“可以借我10万吗?”
“当然可以了。”谢时彦笑起来。
钱很快就到账了,温竹一看着卡里的余额松了口气,他知道这笔钱意味着什么,可暂时顾不得这么多,只想竭尽所能把温乾的病情稳住。
ICU前几天是关键期,温竹一不敢走,生怕一走就出点什么事需要签字。他在网上搜过了,医院附近的旅店最便宜也要八十块钱,他就在医院走廊里铺张垫子。
晚上是睡不好的,医院的氛围很是压抑。看到有的人死去了,过段时间又有新的人进来。
就这么一晚,温竹一就被折磨得精神紧张,更是不敢松懈了,生怕哪天他要失去爸爸。
第二晚温竹一躺在走廊里睡被值班医生看到了,简单交谈两句就给他介绍了一处爱心小屋。小屋离医院很近,是专门给ICU患者家属住的,关键期是不要钱的。
小屋看着跟高中宿舍差不多,是那种上下铺的。温竹一简单铺好了床终于睡了个安稳的觉,他很感激帮助自己的人,每一个都记在心里。
他也心疼厉行,他们家阿行那么聪明肯定都知道了。厉行以前就会在店里帮忙,一些简单的他会做,自己一个人很听话地撑起一家店,还发消息跟他汇报一天的经营情况。
“谢谢阿行,”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新的一天,温竹一发了条语音过去,他自己缓过了点精神便不忘夸奖他,“阿行这么乖啊。”
前两天还正常,到了第三天温乾的指标就控制不住了,医生说已经发展到肝性脑病,急性的,没几天,叫他做好心理准备。
于是他便等着,他又想起前阵子温乾说想去听戏,可现在哪还有在外面义演的戏班呀。他被事情绊住了一直没去找,这会却是来不及了。
他这辈子第二次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同样不会有奇迹发生。
温乾没的时候温竹一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他没有哭,可能已经掉了太多的泪,真到了这个时候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只是无力,他做不来的,也没有结果。
付完所有账单后卡里也没剩多少钱了,温竹一愣愣地盯着手机里那串数字,他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一个新闻,脑瘫儿子花光了毕生积蓄救八十岁的癌症父亲,最后也是徒劳。
儿子讲话有些含糊,说老天爷好像知道他手里有多少钱。
好像真的是这样。
……
温竹一回了乡下的老房子,街坊邻居知道后过来慰问他,同时来的还有一些许久不见的亲戚,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应对,便忍着那些嘘寒问暖。
他已经好累好累了,还要处理剩下的事情,便一刻也不能停歇。
收拾温乾房间的时候温竹一看到那张旧桌上有个熟悉的袋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药。其中有一瓶放在了外面,白色的药片被人为掰开了,只剩下一半孤零零地摆着。
是一万多的靶向药。
可能他知道这药贵,所以才没有听医生的话吧。
温竹一抱着那盒药蹲了下去,他想他错了,他急于抓住什么最终却落得竹篮打水,他不该这么贪心的。他该跟温乾在一块儿的,该带他去看一场京戏,像小时候那样。
也许他本质上也是自私的,想把欠的东西一次性还清了。
“温叔叔。”
脚麻得没有知觉了,温竹一循着声音就看到厉行走过来,他向他伸出手:“蹲太久站起来会头晕。”
温竹一愣愣地看着那手,他好一会儿没动,是厉行把他拽起来了。温竹一叫从前的坏小孩圈在怀中了,手里还紧紧捏着那盒药。
他只觉得头晕眼花。
“没关系的,我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