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国力显然也在借秋穗的话来帮自己理清有些乱的记忆。
他不禁应道：“对，龙科华没出现，我在陈州处理完收尾工作后，就订了回东江的票，今天我才到的家，过来你这里是想和你商量往后该怎么合作……”
“而在我的记忆，我师父卢风曾找过我，告诉我贺旭兵确实是行凶者。”
“他当年想要迷晕掳走龙科华时，被事先埋伏的警方抓住，龙科华活了下来，贺旭兵因为意图谋杀被控入狱。”
“至今还在地凤市监狱里关着。”
白国力记忆有了崭新的变化，卢风在8·01案子中改变了实在太多，越来越多与其相关的新记忆相继冒出。
白国力心想自己也许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才能好好理清。
他顺着新记忆说下去：“这个月底贺旭兵将会放出来……”
可说完这一句，白国力没有说下去了。
秋穗直直地看着他，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白叔叔，龙科华呢？”她问。
白国力努力消化记忆里的新内容，过了几秒，他声音有些低落。
“贺旭兵杀人未遂案的第二年，也就是2013年，龙科华遭遇车祸，当场死亡。”
“他的死，依旧保持。”
白国力不禁也颓丧地看向秋穗。
摆在二人面前的是，有些事像无法挣脱似的发展着。
秋穗紧绷的身体遽然松下，这句话此刻就像是压垮她身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极轻地自问：“所以，都是命么……”
“淙游哥是这样，龙科华也是这样……”秋穗忍不住双手捂紧自己脸，掌心的血痕压上脸孔，又被泪水稀释成血水，沿着指缝流下。
“白叔叔，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秋穗对回到过去这件事，开始露出无尽的无力和恐惧。
白国力心里“咯噔”一声，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秋穗现在明显在极度自责。
他担忧地看着她，正要出言安慰，对方哭着继续说。
“我明明那时候在咖啡店打通了他的电话，我让他三年后不要再救我了，可时空不允许，它不允许我救他啊！”
“我做了那么多究竟有什么意义？”
“白淙游还是死了，龙科华还是死了……”
“我根本救不了他们！”
“为什么要选中我，却不让我救活他！”
秋穗松开双手，血水凌乱地划过她的脸，声音沙哑。
白国力从未见过一双如此悲愤怨毒的眼睛。
那是坠入地狱前，怨恨世间一切的眼神。
白国力不能眼睁睁看着秋穗变成那样的人，明明她昨天跟他说好要成为正直善良的人啊……
他蓦地站起来，椅子猛地被人蹭向后方，响起刺耳的摩擦声。
在陈旧的屋子里久久不散。
“穗穗……”
头上明亮的灯光射在白国力的身上，投下的黑影稳稳罩在秋穗身上。
远看就像秋穗坐在特定的黑暗中。
白国力身体微晃，光漏了下来，就似破开了定住秋穗的黑暗。
这一瞬间，他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穗穗，要不……我们不要再尝试回去了？”
秋穗下意识地摇头，“不……”
白国力抢先一步说：“你让我看到过去改变了，能够弥补某些遗憾；但也让我看到改写过去，需要承受更多恶劣的未知……”
“穗穗，够了，做到这里真的已经够了。”
“你这一趟回去，已经让我多了一世和阿游相处的时光，我现在相当于有两世和他相处的时光啦……”白国力说得很轻，他扯出一道笑容，“靠着这些深刻的记忆，我以后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不要……我不要！”秋穗眼泪不停地坠落，她瘪起嘴，疯狂摇头。
“白叔叔，我错了，我不应该怄气，我明晚还能见下一个逝者，这个世界每天有那么多人死，神秘空间还会在的，我能回去……”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能够改变……”
“甚至我可以……”
白国力抽起边上的纸巾，动作轻柔地擦开她脸上的泪水和血痕。
他眼底的泪光也在泛亮。
“穗穗，够了！死去的人，就不应该折磨还活着的人。”
“你要成为人活下去，而不是鬼啊……”
白国力替她擦拭的手也在抖，他这些话同样是在劝告着自己。
他何尝不是燃起希望，寄托在改变过去这件事上。
他想阿游能活下来的心，不比秋穗的轻。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当年死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最爱的孩子。
白国力捏紧湿透的纸巾。
但秋穗和他说过，她想站在阳光下活着。
他要拉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一把，不能让她再这样痛苦地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