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收拾碗筷出去,讨喜地带上了门。
屋内顿时又安静下来,没有笑闹声,总是空落落的。
陆嘉念耷拉着肩膀,不想再让旁人担心,安慰自己许久,找事情做打发时间。
既然方才忆起了往事,她倒是愈发好奇,前世今生,还与陆景幽有什么过往。
不过她神思倦怠,没精神绞尽脑汁思索,只能随性翻着带来的东西,尝试着引起回忆。
那时匆匆出门,想到什么带什么,都是今生的零碎之物,无甚特别。
陆嘉念有些失望,正打算收拾好放回去时,忽而瞥见角落里的小竹筒。
这东西是老道士给的,前世写着“红颜薄命”,今生写着“只此一世”。
并且给的时机都十分巧妙,让人半信半疑。
她记得,前世陆景幽也有一个小竹筒,说是命运尽在其中。
但他不信这种东西,随手就丢在一旁。
如今细细想来,这个还挺准,她想知道前世陆景幽的小竹筒中,究竟写了什么东西。
抑或是说,今生的“只此一世”,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当时就疑惑,分明活了两世呢。
虽然这个想法未免琐碎多余,但陆嘉念闲来无事,很乐意再去探寻。
她望着刚叠好的床榻,眼珠滴溜转悠,脑海中灵光一闪,浮现离奇的念头。
方才她将锦盒置于枕边,就能梦到与糖纸相关的过往。
之前的许多次,似乎是睡前刻意去想某件事,就能再次梦到。
那么,若是现在也这么做,是否就能知晓小竹筒的往事了呢?
陆嘉念一激灵,觉得这个念头荒谬可笑,兀自摇了摇头。
但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她不妨一试。
如此想着,她煞有其事地吹熄烛火,郑重地将小竹筒放在枕边,盖好被褥,阖上双眸。
她用仅剩的一点精神,努力回忆着与竹筒相关的所有细节。
前世的,今生的,甚至是猜测臆想中的......
不知是不是思虑过度,她真的泛起困来,且困意同方才那般,来势汹汹,不可抵挡。
陆嘉念没有抗拒,顺其自然地陷入其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神思飘散开去,整个人再次向下坠落——
阴暗潮湿的密室之中,陆景幽双眸无神地端坐着,凝视着石台上的棺材。
那里面,放的正是她的尸首。
因为有了陆景幽以鲜血入奇药,她中毒离世许久,仍未腐败。
除了僵硬惨白之外,其余的完好无损。
再次梦见此情此景,陆嘉念已经不害怕了,反而觉得心生酸涩。
密室似有似无地震荡着,外面传来兵刃交接的声响,似乎有兵马从皇宫踏过,正在生死搏杀。
但是听着阵仗,胜负似乎已经分明,剩下的都是苟延残喘。
陆嘉念口不能言,也不能被任何人看见,自由地四处转悠。
她大抵能猜到,此刻应当是陆言清攻破皇宫,清剿燕北军队,想要杀了陆景幽。
这亦是她曾困惑不解的地方——
明明陆景幽有机会逃跑,为何还是服毒自尽,与她阖棺而葬。
她定睛看去,此刻的陆景幽消瘦虚弱,似是耗尽心力,对世间没了眷恋。
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陆景幽缓缓站起身,慢悠悠地在一旁收拾东西。
有撕碎的糖纸,她最喜欢的簪子,她的小竹筒......
应当都是她的遗物。
陆景幽似乎没什么目的,单纯一个个翻看打发时间,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他摸到了那个小竹筒,对着里面“红颜薄命”的字看了许久,自嘲地弯起唇角。
兴许实在是无事可做,尽管他不信这些,还是在密室中翻箱倒柜,找到了老道士给他的那个小竹筒。
陆景幽迟疑片刻,终究打开了。
小纸条受了潮,墨迹已然晕开些许,但上面的字迹清晰无比——
“终其一生,一无所有”。
陆景幽目光一滞,停在纸条上没有挪开,诧异地扬起眉峰,身形直了起来。
他的眼前走马观花般闪过一生,亦是皇姐的一生,蓦然忍不住笑了,笑得疯狂又绝望,眼泪都笑了出来。
当真是,字字珠玑。
他自幼想为双亲沉冤昭雪,夺得了帝位,却守不住;
他等着皇姐接他离开,等了整整十余年,却杳无音讯;
他终于得到了皇姐,拥有觊觎多年的少女,却让她撕毁糖纸;
他不顾一切占有她,只想让她留在身边,却日夜面对冰冷尸首。
终其一生,一无所有。
没有人比他更可笑了。
陆景幽气虚地咳了几声,扶着棺材稳住身形,笑意僵在唇角,麻木地放不下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是凝神谛听,与方才的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