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里街关于他摊位的消息。
老管家报平安的消息。
他心爱的巴掌的消息。
一切和他息息相关的,都从他进庭院的那一刻起,“唰”地消失了。
他好像到了美丽的桃花源,这有暖衣,暖饭,暖炕,可偏偏没有他熟悉的。
白秋就像失去庇护的掩体,内心惶恐,目之所及,却窥不出一点危险的来源,睡前,玉茗甚至还来瞧他。
这个面容刻薄行为严厉的女人,赞叹地捞起白秋还未干的长发,道:“多好的一匹绸缎!脸蛋也像绸缎,秋弟,我都不敢多摸一会,怕多摸一会就在你这绢一样的质地上扯出丝来!”
如此促狭,仿佛带着某种暗示,叫白秋皱紧了眉,他终于察出点不对,这是玉茗的家,他百分百相信,玉茗好好招待了他,他也百分百确定。可是有一件事,被静悄悄地忽略了——他是从哪个门进来?他进来,宅子里的人知道吗?玉茗的夫家知道吗?
他是玉茗认的义弟,既登了门,理应前去拜见姐夫,且是第一时间拜见。可这都一天了,月挂柳梢,玉茗仍丝毫没有替他引见的意思。
为什么?
是嫌他不够体面不配往人前去领?还是姐夫发了话说不想见他?
“姐姐,我想去拜见姐夫。”
白秋不动声色地偏头,收回自己的发,莹润润的钝圆眼渴盼地瞅着玉茗。
“我进宅也小半天了,还未跟姐夫问好,这实在太没规矩。”
“他在外面做生意,没回来。”
玉茗笑了一声,捋着白秋的背,“你一定要拜见,我婆婆在佛堂念经,我带你过去?”
“别,别打扰了老夫人。”
“你看,这不是挺知礼的吗?”
玉茗再次拍了拍白秋的肩,“你要见他,早晚的事,不急于一时,你姐夫也快要回来,等他回来,我一准带你去见他,现在你该睡啦。”
这不是建议,是通知。
白秋不敢有异,在玉茗的注视下老老实实钻进了被窝,玉茗看着他盖上被才离去,关上门,白秋在被子里长舒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在玉茗家,他反而比在别的地方更害怕,这份惶恐和呆在小帽那还不同。
呆在小帽那,他是焦心自己的摊子,焦心锦儿的伤势,焦心巴掌,焦心给小帽和老铁匠找麻烦,他是愧又迷茫,羞悔又疲惫。
在玉茗家里则不然,他不会羞愧,暖暖的热水澡洗着,软软的丝绸被盖着,这些减轻了他的疲累,可疲累之外却是另一种深浓的不安。
他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具体又记不起来。
他觉得自己少说了许多话,可当要问的时候,看着玉茗的脸,这些话又都碎在了肚子里。
自打上回玉茗进山礼佛跟他半真半假吵了一架后,他就再也寻不到往日里对玉茗的亲昵,即使他都住进了玉茗的家,心中那股亲热劲也如浮锅上的气,呼啦就消散了。
白秋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他希望一觉醒来,这些不适会一一消除。
第二天,鸡鸣一叫,白秋就坐起。
窗外是响晴的蓝。
白秋洗漱好走进院子。
昨儿他没有好好看院子里月季花,今天好好看,发现这里种的无一不是极名贵的品种,假山中间的小凉亭,石桌上的壶也是极名贵的,壶面画的雾雨乌篷船,杯子里残茶没倒,绿色的茶叶黏着杯壁横斜有致,迎着光,看起来就像一棵翠生生的芭蕉。
“这是碧螺春,没泡开像颗小花苞,泡开了像芭蕉叶,人言白云翻滚,雪花飞舞,说的就是它。白秋你尝尝,如果是洞庭碧螺,那它就有花果香,要是别的碧螺,就只有沃土香和草香,你一喝就能喝出来,快试试!”
十九岁的原隋,一寻到好东西,就带出来给白秋,之前是梅花饼,后来便是上好的茶叶、锦缎……情*初动的大男孩,想把一切好的都给心上人。
白秋别的不要,吃喝却是来者不拒,他一生也忘不了第一次喝碧螺春,原隋用雪水泡给他,茶香入口,唇齿回甘,和手中这一杯何其相似?不,应该说就是吧。
这一杯也是洞庭碧螺,只有洞庭碧螺才有花果香,玉茗也好喝这口?
白秋放下茶杯,若有所思。
忽然,门外传来声召唤。
原肆从校武场归来,听见花园有动静便直奔查看,看到白秋,也不问便招呼他走,“你是新来的花匠吧?早跟娘说新来了花匠第一个借我使,我那院子空着的小块地,可不想照爹说的都种竹子,你来给我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种,只要别是竹子,尽快种上就好。”
第37章 少年的梦
“这,我不是花匠。”
原肆谈吐自然,贵气天成,白秋再眼拙也不会认不出眼前的小孩是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