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就没事?那晚上呢?”陈轩问。
“晚上得进屋。”费智肯定地说。
“走吧,你不嫌弃的话,今晚在我家过夜吧,你明日再赶路。”
走近了那座小院,陈轩才发现它比想象中的还破旧。裸露墙面的红砖房上的石棉瓦一片一片的,碎成渣子,风一吹,里面的小纤维还跑出来呛嗓子。
旁边有一个正在砌的小围栏,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埋头在拌水泥,时不时咳嗽一两声。
“爸。”费智走进小院,朝男人喊了一声。
男人转过身来,捂着嘴猛烈地咳嗽,他张嘴呼吸的时候发出拉破风箱似的声音,陈轩光听着就有种窒息感。他仔细打量男人,第一眼确实高大,现在走近了看,却是徒有骨架,人都瘦得近乎皮包骨头,活像两根筷子挑着的皮架子。
“叔叔,你没事吧?”陈轩走到费叔旁边,貌似关切地问,实际上他的五官全在观察和戒备。他留意到脚旁拌好的水泥,上面有一坨刚刚软融进去的水泥。
按理说水泥是加水一点点拌的,这一点还在融进整体的水泥,是怎么来的?
费叔摆摆手,脸上挂着农民特有的憨厚纯良笑容招呼陈轩进屋。费智跟在身后。
一进屋,一种久潮的霉味扑面而来,陈轩进了里屋,才明白家徒四壁是怎样的。
一张古朴的木桌摆在正中,最像样的家具因为腿有点瘸,歪歪斜斜,也就没法真正像样起来。靠里是一个烧火的火炉,上面架着烧水壶,产生的烟气通过一个长条筒通到外面。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徒有四壁,陈轩环顾一周,他发现墙壁上有些像是溅射上去的水泥点子。
费智搬来凳子,示意陈轩坐。陈轩没有坐下,他问:“你家有几间屋子?”
“三间,你不用担心,我晚上跟我爸挤挤。”费智给他倒了杯水。
有处落脚总比在外面跟反脚女人你追我赶的好,不过陈轩觉得自己可能睡不下去,尽管没有过去的记忆,但他总对不知道什么植物编织出来的床底打心眼里隔应。
“好。”他面不改色地答应完,想起跟了他们一路的女人,便跑出门,站在院子门口,朝来的方向看。他一直放不下心,也不可能放下心。
反脚女人在一块大山石上坐下了,垂着腿,朝这边望。她看到陈轩,竟唰地一下跳下山石。
陈轩一惊,往后退半步。
女人没有别的动作了,呆呆地伫立着向这边张望,没有往前走一步。
看来她是真没打算跟我接触了。陈轩长吁一口气。至少当下,女人会跟他保持距离吧!
他还没放心多久,突然间,一股大力像钳子一样夹住他的肩膀往后拖去。陈轩为了保持平衡双脚慌乱地蹬动,马上打了结,自己扳倒自己。
抓住肩膀的大力消失,陈轩惶恐地回头,看到费叔严肃的颧骨高凸的脸。
“进屋,危险。”费叔干裂酱紫的嘴唇几乎没动,低沉喑哑的声音就已传入陈轩颤抖的鼓膜。
“好……”
陈轩的声音连同他本人一起颤抖,他乖乖进了屋子。他知道费叔是为他好,但是在那股巨大的他几无还手之力的力量面前他没法不提心吊胆。
没事的没事的,叔是为我好……为我想……他一遍遍安抚自己,一遍遍强调他们是善意的。陈轩怕他如果不这样做,如果不停地恐惧费氏父子,在这个破山旮旯,他将再无安全感,后背永远发凉。
呼……他深吸一口气,坐在火炉边,把僵硬的手伸近火炉。他不冷,但是四肢都僵住了,要温暖一下。
屋里很静,费智不知道去哪里了,费叔应该还在外面劳作。
大脑紧绷了很久,现在他一个人待着,终于放松下来,什么都想不动了,陈轩盯着火炉发呆。这个呆发的太久,他差点错过右墙背后瓦罐打碎的声音。
他浑身一抖擞,脑子里的弦重新紧绷,身子向右倾斜,耳朵尽量靠近墙壁。
“你他妈的清醒一点!”
他只听到了这一句,其他的都模模糊糊。
这是费智的声音。
很生气的。
他在跟谁吵架吗?
夜幕在陈轩发愣的时候悄然降临,费智和费叔都进来了,他们进门后把大门关好,门栓都插上。费叔拎了一尿素袋黑炭,用火钳一点点添进火炉里。费智坐在矮板凳上,低垂眉眼,脸色不太好。
三个人谁也没开口,似乎都各怀心事。
“几……几点了,你们不吃饭吗?”陈轩抱着胳膊坐在火炉旁的角落。本来就害怕,再这么静下去,他得憋出病来。
费智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淡淡地说:“我爸吃过了,我不饿。你饿的话,我去热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