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抓不住,又感觉一定要抓住。
兰顿仰头,张了张唇,才费力地说,“……所以,诺拉,你根本不打算结婚?”
“嗯。”诺拉肯定地点头。
兰顿心头仿若潮涌,他理不清思绪,心情复杂、小心翼翼地试探,“……所以,你也没有,爱情方面的需求?”
“哦,兰顿。这是两回事。没有婚姻,绝不代表没有伴侣。”诺拉说,“这是两类概念。”
第38章 新月祭典(六)
暮色庄园的后花园, 兰顿和诺拉面对面,烈阳的光芒落下,诺拉侧头, 扯下了一朵白鸢尾。
“不, 我想了想,我刚刚的话或许过于偏颇, 因为你的话让我感到有些生气……”诺拉又说, “但现在,我可以理性地说明观点, 那就是, 兰顿, 我现在不接受你所说的’人生既定’的’婚姻’,就像我不接受所谓的公序和陈规施加在女性或某群体头顶的其他事一样。”
“……有时,那些事并不一定对他们有利。只是所有人认为每个人应该做,他们才去做。这从根本上不对。”
“……”
兰顿小心翼翼地看诺拉,她眉头紧皱, 他可以知道她真的生气了。
兰顿声音嘶哑, “……你是在讨厌我为你做决定。”
诺拉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的确不喜欢。但我更不喜欢你因为这些事给你自己和我上枷锁。”
兰顿抿唇, 像做错事一样地手放到树下, 眼睛看向地面。
诺拉:“你明白我想说的了吗?”
兰顿依旧看着地面, 囫囵点了个头。
“……你看上去并没有完全明白。”
兰顿这才抬头,他湖绿色的眼仿若蒙了层雾, “我,我只是希望你获得最好的……诺拉。你对我有恩。我目前一无所有, 也只能从表面获得的信息、自我的认知来判断。”
诺拉盯着兰顿。
他有些垂头丧气,似乎已经在努力听取她说的话。
她再度吸了口气, 想起他曾经的成长环境、那封闭的北部。
“放宽心。我没怪你。”
诺拉拍了拍兰顿的手肘,“我们再往北走走?”
兰顿点头。
暮色庄园往后,有一处迷宫。他们步入,风吹着他们的衣摆。
而对于兰顿,在刚才,诺拉前往奥里府让他感到的丧气、梦境的绝望、诺拉的严厉抨击都夹杂了在一起,让他大脑昏昏沉沉,无法立刻理清楚很多事。
迷宫的静谧却让兰顿烦躁的心逐渐沉静,感觉似乎有什么打开了。
他在努力理解。
“我换个说法吧,虽然这么说,不是很合适……”诺拉与他并肩行走,“目前的南境在进步,许多都被粉饰了……但在你的家乡,我说的话可以被更好地理解。”
兰顿立住脚步,看向诺拉。
而听到“家乡”一词,他感到一道光芒似乎劈向了他的脑袋。
他看见了那来自圣巢的风雪,也来自漆黑的刑架。
他那因为逃避自身身份后便藏起来的判断力和感知力,似乎向他跑回来。
“诺拉,你是说……”兰顿皱眉。
诺拉点头,“被支配的不止是埃梅林园的兽人,有些支配更加隐秘,甚至大多数人把其视为常规。兰顿,你可以想想,想想你曾经的看见的事,看见的人。”
兰顿愣住了,他死死地盯着诺拉。
这一刻,他脑中涌现了许多记忆。
在不死鸟部,圣会提到生育是雌性的必行职责,于是他们把自行堕|胎的兽女送上火刑架。
在不死鸟部,也同样提到雄性可以拥有许多妻子,雌性却只能服从为最大要义,于是他们把出逃的母女拉到圣巢中央活活打死。
……兰顿猛然垂眸,像是要克制什么一样,他没有再看诺拉,而是盯着阴影,似乎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长久的沉默。
诺拉看着他,也没说话。
不久后,兰顿没抬头,却开口了,声音嘶哑。
兰顿:“……诺拉,我的老师多罗尔,她也选择的不婚。”
诺拉:“我知道。”
兰顿像是在重复一件让他最为痛苦的记忆:“但正是这样,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在把一系列词语加诸在她身上,他们说她’□□’、’不洁的魔鬼’,还有些更肮脏的词汇……总之,直到她入黑牢,这些词语都伴随于她。”
兰顿扶住额头,突然明白他之前的痛苦来自哪里了,就是来自这里,根深蒂固。痛苦到想要永远离开。
“诺拉,虽然南境更为开明,但我同样听过这样的话语……”
兰顿扶住树干,“我只是恐惧,恐惧这样的伤害再度施加到你身上。所以我……”
所以,他才会总是陷入关于“正轨”的泥泞。
所以,他才会潜意识在面对自己对诺拉的感情时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