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担忧未眠不歇息,笔下的速度加快的写在纸面上。
秋老先生站在原地,看着沅芷的字迹。
她的字很漂亮,但却像是框在架子里面,缺少了些自己的神韵。
秋老先生叹了口气,他站直身体,视线掠过乱晃的枝桠,又看向小姑娘明显加快写字的速度,又轻叹了口气。
他侧躺在软塌上。
风声轻轻掠过枝桠,他阖上了眼帘,但却无法入眠,小姑娘写字的速度越来越快,不多久,他便听到落笔的声音。
秋老先生睁开了眼眸,站了起来:“小友,是写完了吗?”
沅芷点了点头,将宣纸递给秋老先生。
秋老先生拿过宣纸,他试着在琴弦上弹奏。
琴音入耳。
枝桠却“沙沙”作响,元芷探头看了过去。
秋老先生停了动作:“小友,静心。”
沅芷闻言坐于原地,探头听他弹琴。
萧瑟的琴音逐渐转为平和,久久萦绕在木屋中。
秋老先生满目含泪:“原来这才是他当时的心境啊。”
秋老先生止住琴音,从柜间拿出个金镯。
那通体金黄,尾端坠着金鸾,金鸾衔住红玛瑙,翅膀一震似是展翅要飞。
这小姑娘本来说见过琴谱时,他并没有当真。有许多谱子差几个音弦,就完全不同了。
他当时想着小姑娘许是记错了,但又不愿扶一个小姑娘的面子,便让她进来默写琴谱,没想到却给了他巨大的惊喜。
秋老先生将金镯递给沅芷:“小友为我默琴谱,我很是高兴。便将金镯送予小友,除了感谢小友之外,更是想收小友为徒。”
沅芷看向秋老先生,言辞恳切:“先生想收我为徒,我很高兴。但我要跟着他游历天下,在此并不能久居。”
秋老先生叹了口气。
他老年隐居于此,好不容易来了个顺眼的学生,自是想收她为徒。
他打开窗棂,看向一旁的枝桠:“公子,我想收女郎为徒,你看,可以吗?”
枝桠不再响动。
沅芷不愿见秋老先生尴尬,她探出头,拍了拍高大的樟子松,轻声道:“恩人。”
枝桠乱晃起来。
从树干上探出个人,少年面上涨了层薄红,眸如点漆:“嗯。”
他的嗓音带着别扭:“我想在树上歇息。”
未眠一下又理直气壮起来:“小蘑菇。”
他的声音透过层层枝干,闷闷的,却带了些潮湿:“你喜欢的话,就同意啊。”
潮湿感更重,他的嗓音懒洋洋的,又轻又低:
“就像你愿意陪着我一起乱逛,我也愿意陪你呆在这儿啊。”
枝桠晃动中,绛红色的身影从树干上掠过。少年闷闷的声音传来:“这棵树,我不大喜欢。我先回去了啊。”
“小蘑菇。”
.
黑沉的天幕压了下来,凛风吹过枝桠。
脚步声落在草丛上,发出“咯吱”声。
未眠躺在床榻上看向窗棂外,片刻,他起身穿衣。
小蘑菇总算回来了。
他本来听葛绿说“秋老先生”的时候,并没在意,毕竟,这个世上重名的人有许多。
可是,当真看见秋老先生的时候,才发现竟然真的是那位隐居已久三十年前的洗烟台魁首。
每隔十年,五大世家便会在召城北面落经山洗烟台上广邀文人雅士论道,胜者则为洗烟台魁首。
五大世家会允诺洗烟台魁首一件事情。
历来洗烟台的魁首大部分都官拜正一品。
例如,秋老先生,例如,现今的礼部尚书。
文平帝继位,颁布女郎不能读书的法令后。秋老先生洋洋洒洒上书写了几页奏折呈递给文平帝,据说文辞优美,引经据典。但通体翻译下来,就这么句话“女郎为何不能读书?陛下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文平帝气得要抓秋老先生入宫负罪,奈何秋老先生老早便留下封“辞表”,告老还乡。
谁知,竟然躲在这小小的村庄中。
木屋的门被人从里打开,沅芷站于台阶上,仰面看见正要出门的未眠。
她看向未眠手中的油纸伞,轻声道:“要下雨了,现在不能出门了。”
未眠将油纸伞又重新挂于铁钉上,看向沅芷脚边破损的衣袖,闷闷的“嗯”了声,嗓音低懒:“衣服怎么破了?”
他的面上取下了狸猫面具,露出隽秀又干净的眉眼。凛风渐起,未眠捏过沅芷的指节,将她带进屋内。
天幕一下子暗沉起来,屋内又没有点烛火,昏黄的光影浮浮沉沉的萦绕在他们的周身。
发带是用丝绸做成的,通体绛红,上面用金线勾勒出琼花的样式,与未眠身上穿得绛红色衣袍倒是相差无二。
“给你的,”沅芷的声音蓦然变得很轻,但面上仍是面无表情,她想了想,又添了句:“我给师傅抄书换来的银两,我自己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