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颐笑笑:“好的,老师。”
回教室的路上,肖瑞拉拽了拽叶颐的衣袖,小声说:“放学后你别慌走,我在教室里做作业等你。”
叶颐知道是要商量荆果的事,答应下来。
“我要扫地,你多等一会儿。”
“没事。”
·
每一天的放学铃都像一场大赦天下。
除了扫教室的学生,其他人都迅速走得七七八八了。没过多久,扫教室的几个人也陆续背起书包离开了。
肖瑞拉四周看看,从语文书里摸出夹着的一面小镜子,极快地整理了前额的齐留海。她长着一张白净的小圆脸,眼睛也是珍珠一样的形状,鼻翅两侧铺着一些淡淡的雀斑,却丝毫不影响她唇红齿白的美丽。
许多男生很早就注意到了她的特别。
唯独叶颐,像对世间所有的美丽熟视无睹。肖瑞拉想过,他要么没长眼睛,要么就是眼睛长在了天上。
过道外传来垃圾桶在地板上一磕一磕的声音。她连忙将镜子重新塞进语文书里,认真盯着面前的英语报纸,皱着眉头写下一个“C”。
叶颐没打招呼。放好垃圾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扯出一张抽纸擦擦脸上晒出的汗。
肖瑞拉走到肖宝路的座位旁,看着叶颐问:“你打算怎么办?”
叶颐一愣,说:“我没想法。”顿了顿,又说,“要不,提醒她最近小心一点?”
这显然不是肖瑞拉想要的答案。她叹一口气,问:“你觉得提醒有用吗?”
叶颐笑道:“应该没用。”
他望着玻璃窗外的蓝天,几只麻雀飞快地从树梢上掠过,夕阳西下,正从远处的居民楼顶缓缓沉落。
荆果是低保户、特困生,听说独自一人在老城区居住,卖烟卖酒是为了生计。断人财路,譬如杀人父母。
肖瑞拉圆润好听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叶颐,荆果爸妈都在牢里,请家长对她没用。还是得多给她做思想工作。我不敢跟她说话,你能去找她聊聊吗?万一她同意呢?”
叶颐本能地摇了摇头,拒绝的话正在嘴边,忽然看到肖瑞拉为难的、躲闪的双眼,小鹿一样楚楚可怜。身体里瞬间涌生的责任感,吞下了他的拒绝。
——这种事情,班长不做,那谁去做呢?
肖瑞拉见他点头,喜悦一瞬在脸上浮现。叶颐的担当被视作对她的保护,肖瑞拉暗自在心里替叶颐加了分。
夕阳下的操场,只有叶颐的脚步分外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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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对她开口?
——“荆果,你别再卖烟了。”
——“哦,可你也跟我买过烟。”
——“荆果,你卖烟被逮到,‘县优秀班集体’就评不上了。”
——“可我如果不卖烟,下一顿饭就吃不上了。”
——“那……我给你买饭吃啊。”
·
叶颐一瞬从床上翻起身!
借着稀白月光,抓起床头柜的叮当猫闹铃一看,已经是凌晨两点。
只穿着一条短裤的少年离开了热床,轻手轻脚走到书桌前,旋开台灯开关,从书架上捧出自己的陶瓷储钱罐——跟他脑袋一样大的一只青绿恐龙。
他抠开底部的黑色橡胶盖,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像筷子般伸了进去,陆陆续续夹出许多张纸钞,面额不一。
叶颐又找出草稿纸和水笔,仔细计算起这一份开销。
早饭:一碗面条/米线/抄手,3元;包子油条稀饭组合,3元;面包/蛋糕,4元。
午饭:一份普通快餐,校门口餐馆市场价8~10元。
晚饭:同上。
如果有体育课那天,还要算上1~2元的零花钱。
他不是抠门的大人,贴心考虑了富余的空间,共计每天25元。
一周上六天课,荆果的生活费需要150元。
“严打”不知要持续多久,他先计划着半个月,所幸储钱罐里的零钱比他想象中还要多上许多,都是父母10块、20块随手给他积累下的。
叶颐数出300元钱,心满意足地放进书包里的拉链袋。少年缩回床中央,蓦然被空调摇过来的一阵冷风吹得竖起汗毛。
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他竟然在养一个同学,像个父亲的角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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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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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后的操场,一排皂荚树沿跑道直直延伸,绿荫下光线阴暗,风却清凉。
荆果坐在绿荫里的围栏瓷砖上,扫把和撮箕搁在一旁立起,她正望着跑道上从校园超市里走出的学生们,手里握着薯片,嘴里跟同学说着话,都是一张张阳光开朗的脸。
叶颐提着深蓝色垃圾桶从教学楼门洞走出来,高高瘦瘦一条竖影,蓝白相间的校服被他穿得十分妥帖,像服装店橱窗里展示的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