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上了通天路了。”白知秋微微眯起眼,偏着头,道,“谁知道?也许呢?”
“仙道院而今修行的法子,又是什么?”
“现在的仙道院么?术法一类,大多承自当初各大仙门。至于修什么道,无甚限制,只是依然比常人凉薄些。”
“也是。”谢无尘捻了捻手指,“天上的神仙哪会插手凡间之事。”
白知秋却骤然消了笑意。
白知秋眼睛好看,谢无尘在摘星楼那日知道了。可白知秋眼睛里东西也太多,他去了眼中温和望向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带着雷雨前的闷和沉寂感的。
温温沉沉的目光穿过二人之间片刻厚重起来的,有如实质的距离,落在他身上。谢无尘在白知秋眼睛中看到了自己,他溺在夜色下一片深沉的湖水里。
“谢……无尘。”白知秋平静而冷淡地念出了他的名字,默然片刻,重又开口。声音里没了惯常的温和,只留下无波无澜,像屋外飒飒寂然的雨,携裹着七月末暑气离去后的寒意。他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学宫?”
无言的死寂在二人之间蔓延,很久,谢无尘回答:“世间汀洲。”
他竟有些不敢与白知秋对视,可犹豫之后,还是用了这个词。
“世间汀洲。”白知秋重复道,垂眸。他长发垂下,在夜明珠的映照下,给他的脖颈划出一道界限分明的明暗界线。
世间汀洲。
世事如河。
谢无尘脑中一炸。
白知秋站直身子,问道:“有人问过你了么,求仙道还是入人间。”
极轻的脚步声响在寂然的室内,很是明显。白知秋站在了他面前,于是风雨之息扑面而来。
谢无尘愣怔着,看见白知秋抬起手,瘦长的手指点在他手中所握的书本上。
指根虚渺的丝线随着动作虚虚搭在书本边缘,白知秋将那本书从他手中抽了出去,轻轻合上。
等他回过神,白知秋已经将书放在了他桌案上。
“你入的是学宫。”白知秋道,“学宫不问你求仙道还是入人间,这是你自己需要问自己的。”
话音落尽,白知秋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垂下头,拢住了自己散开的长发,转身进了卧房。
谢无尘久久无语。
作者有话说:
河郡古字的写法设定有参考书法的起笔行笔收笔。
如果未来有一日,浮生看到了这段,希望她不会因为我的胡编乱造,借着天时地利人和,掀了我的脑壳。
感谢观阅。
第19章 上山
雨一连下了好几天,饶是余寅,都被下得有些烦了。秦问声在旁侧支了屏风,人却立在屏风外,听余寅抱怨完,淡声道:“今年一直多雨。”
“多雨多雨。”余寅不胜其扰,“可陆师兄昨日来的信里不是讲,今年江州松州接壤一带还生了蝗灾?秋日又起了疫病,而今流民遍地,乱的要命。”
“今年天气比前几年怪得多。”白知秋的棋子在棋盘边轻磕了下,他抬眸,道,“松州虽没占个好地方,可还挨着宜州江州。按理说,不该如此。”
“宜州比不得松堑山另一边得天独厚,只是有八河挡着。江州去年大旱,也不好。滁州宁州一样不及往年。”余寅撑着下巴道,“越州倒是好,可越州跟南琅搞一起去了啊。”
“那边留驻的弟子有传信吗?”明信落了一子,问道。
白知秋没回话,转眼从屏风上望出去。藏书阁的大门高,他能看见大雨时满是愁云雾霾的天空。
这样的天他看过很多次。
秦问声看够了雨,从屏风外进来,端详着棋局:“去年前年冷得厉害,今年可别那么冷了,我养的花儿都冻死了。”
说完,她又偏头瞧着白知秋:“院子里凤仙都快结子了,小师兄哪日回来?”
白知秋有些无奈:“别了吧……”
***
谢无尘和白知秋闹了个不愉快,加之连着两日当值,白知秋晚上回来便自己沐浴罢回屋歇着了。谢无尘瞧着白知秋足折腾到子时才熄了灯,没找着个和他说话的机会。
就这么过了两日,天终于肯给放个好脸。但也没好到哪去,连云一会遮着太阳一会飘过去地,搞得忽明忽暗地。
白知秋今日不当值,没跟平日外出似的穿着他那件交襟广袖暗纹长袍,而是拢了件轻薄的罩衫,扫净了秋千上被雨打残的落花,把着木梳理头发。
谢无尘早上起得比白知秋早得多,他从肴错天回来后,才看见白知秋懒懒地坐在秋千上。
他头发爱散着,在外面时也是打理得规整,怎么都不该是这么一副梳不太顺的模样。
许是昨日洗了头没擦干便睡了,他的发有些微的弯曲,自然好看。白知秋略略垂着眼睛,在秋千上铺了垫子挡潮气,伸手拨弄缠在一起的发丝。雪白长袍逶迤地铺在秋千上,拖下来,像一朵开到极盛的幽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