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谢无尘的打算,差不多到了年后,他就可以带白知秋回四时苑了。石室这边虽然有利于修养,但时不时便有人来探访,未免喧闹了些。不过他们的具体安排还没做好,明信传位给白知秋的消息先到了。
按照仙门规矩,掌门继位大典的流程相当繁琐,真的操办起来,至少需要月余。但到了学宫,掌门差不多是个虚位,专门给因为各种七零八碎的事情打起来的各阁收拾烂摊子。
换言之,谁当掌门,谁六月飞雪。
白知秋没表示什么抗拒,明信也没有兴师动众的意思,只给各阁长老做了通知。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仪式当天,白知秋束了发,着了一身繁复华丽的流云广袖长袍,神仪庄重。谢无尘从来没见过白知秋这般打扮,一时间看得有些痴 ,然后就被路过的余寅摁了脑袋。
在最终的噩耗来临前,余寅依然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力图维护学宫混乱不堪的辈分。
笑话,白知秋而今做了掌门,辈分不说,地位绝对是要升的,现在不抓紧机会阻止谢无尘,日后哪还有挣扎的余地。
谢无尘略一思考,没再去打击某位试图反抗命运支配的想法。
不过继位仪典说着从简,真办起来也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白知秋在中间偷着机会跑掉打了个盹,又被抓了回去。等谢无尘终于将他捞出来,往四时苑带的时候,白知秋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白知秋现在休息得好,心中没负担,不仅身体恢复得好,先前那种坚韧却易折的气质也彻底不见了。他下巴抵在谢无尘颈窝里,鬓边轻软的碎发就蹭在谢无尘颊侧,带来些微微的痒。
谢无尘轻轻掂了他一下:“回去再睡。”
白知秋半眯着眼,声音含糊:“回哪儿?”
“我将春苑那处打理了一下,回那边。”
春苑完全按着白知秋的想法收拾,比起石室,他确实更愿意回那里。而且他前些时候终于想起了当年被自己挂课的可怜弟子们,决定来年春校开课。到时候,肯定是要选择住在春苑还是万象天的。
今天天气好,月光落了一地,照出疏淡的树影。白知秋睡了一路,回来后反而没了困劲,在门口就嚷着让谢无尘给他散发,又去卧房中找自己的里衣,然后就诡异地停住了。
房间还是他的房间,陈设一如既往,甚至屏风与地衣都没有换。白知秋指着自己的床榻,木然转过脸:“谢无尘,你最好先回答我,自己今晚想不想活着出去。”
“不对么?”谢无尘轻声回问。
只见白知秋所手指的落点,俨然是一张崭新的双人榻——小师兄对于自己睡姿的自信,极有可能是源自于那张一人有余,二人有缺的床榻。
“不对,”白知秋一字一句回答,“你有自己的房间。”
谢无尘淡笑,没答他。
白知秋面无表情收回手,无视掉存心给他找不痛快的谢无尘,窸窸窣窣去衣柜中翻找衣服了。他躬身时长发就随着动作滑落下去,露出隐约的被华服遮了大半的脖颈。衣领代替了颈线,接上不算宽阔的肩。
仙身重塑后,他后肩的伤痕已经消失了,谢无尘总想给那里覆盖上一些更加不可为人所知的东西,但每次都被白知秋严词拒绝。
给亲给抱,就是不肯给到最后一步,甚至他将那几本医书倒背如流了,白知秋还很是介意,一点改正的机会不给。
谢无尘垂下眼帘,用余光看白知秋与他擦肩而过,心中默数。
果不其然,片刻后,白知秋一手捏着袍子,一手扒着门框,难得咬牙切齿地探回头:“我的镜子呢?!”
谢无尘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
很好,白知秋暗道,我的地方还是你的地方。
但他却没有动,就着那个动作看向谢无尘,眸中被夜明珠镀了一层光,显得颜色淡淡的。谢无尘感觉有熟悉的东西又一次烧了起来,他大步上前,将白知秋打横抱起来:“我带你去找。”
“不找了。”白知秋微微挣动两下,道。
“不找了?”
“不找了。”
“为什么?”
“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白知秋强调道,“会让我明天不想去藏书阁的事情。”
“这次不会,”谢无尘同样保证,“而且你明天不当值。”
白知秋显然不想给谢无尘虚无的信心:“曾经我在卜阁代课的时候,曾经建议过一名弟子放弃那门选课,但他没有听我的,后来一直重修了八次。”
“八次,四年。”谢无尘总结,“没有另一名弟子挂在你手里的时间长。”
“那是因为我每年只开一次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