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秋乍然沉默下来。
识海随之一默。
好似狂风乍然停歇,飘荡于空中的所有轰然坠落,是另一场更为致命的倾塌。
半晌,白知秋极轻极无奈地抱了回去,声音微哑,几乎一刀沿着谢无尘胸口划过去:“后来,难受。”
“好在并非无解。”只这一句,白知秋又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安慰道,“我做事,喜欢给自己留后路。”
谢无尘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嗅着哪怕在识海中依然存在的霜雪冷意:“我是其中之一吗?”
“是啊。”白知秋揉到了他的发,“你护着我吗?”
那一瞬间,他不是山巅清冷孤寒的月,更像是蛊人心智的妖邪。
没人能承诺给他保护,因为他在高处站了太久。以至于问题问出口,都带上了承认的意味。
谢无尘猝然撑起身,死死地盯着白知秋。
花木雾云都在他眼睛里淡去,显得空寂又执拗。
在这样的眼神里,白知秋敏锐觉察到了一种被藏起的狠厉。可最终,谢无尘只是伸手,碰碰他的眼睛,翻身躺下,把人捞进怀里。
“护着。”谢无尘道,“我寻了半生的月亮,不要他低头,不要他沾尘。”
“也不会放他回天上。”
白知秋笑起来。
震荡的识海终于趋于安宁,乌黑的长发和雪白的袍袖铺了满地,谢无尘勾住发丝,道:“以后我也替你束发罢。”
“你想好怎么告诉夕误,还有明掌门了吗?”白知秋问。
“先生,应当无妨。”谢无尘犹疑,“明掌门……”
白知秋十五岁起,跟在明信身边,看平日里对白知秋的惯纵,显然比亲传弟子疼得多。三百年在前,谢无尘实在找不到理由说服他。
“只要你不将我逐出学宫,掌门大抵会由你来……”
白知秋不语,只是笑。
识海中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没有暖意。谢无尘扣着白知秋的手,长长舒出一口气:“知秋,说说一百七十年前那场血疫吧?”
说说白宇云的死,还有你在血疫上所有的心结。
现在有人护着你,有人听你讲了。
有的伤口,不让它见天日,它就无声无息地在黑暗里反复溃烂,带来无穷无尽的折磨。唯有狠下心,剜下那层旧疮,挨过那阵疼痛,才有愈合的机会。
白知秋拉着谢无尘的袖口,与他贴近了:“你猜,那一次血疫的始作俑者,是谁?”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秋崽的话,不要相信地那么轻易。
感谢观阅。
第82章 请谈
水声泠然。
四面群山相连, 与流云一道将此地包裹起来,圈出一方无人可扰的天地。
他们幕天席地,挨得这般近。谢无尘抱紧了白知秋, 默默在心里咀嚼着那个难以置信的名字。
白知秋会问, 自然是同他讲过,他所知晓的。
“‘命带孤星,劫犯计都’,我初入辰陵修行卜术时,为自己算出过这样的卦辞。”白知秋额心抵着谢无尘心口, “明掌门说, 卜术不能算自己。因为窥破以后,大多数人都不愿以身应劫。那时,我同样不知自己会如何选择, 直到……”
白知秋很轻地说:“我亲手杀了他, 一剑当心而过, 未曾犹豫。”
不知为何, 白知秋的识海来得太过真实。在地上躺久了,潮意渗过了衣衫,沁骨地凉。谢无尘垂眼,只看到了白知秋的发顶,脑后簪一簇花枝, 开着浅蓝的碎花。
他犹豫片刻, 搂着人翻个身,在白知秋所不知的地方,勾住了他的发丝。
白知秋被乍然间的动作颠得天旋地转, 缓了下才撑起身, 眨眼抬眸。谢无尘觉得他的眸光有些像月夜里的湖, 波光粼粼,却来得又清又冷。
明明是极柔和的长相,落在人眼中就成了十成十的无情。
他也会这么怕吗?谢无尘想,怕到要用惯常的冰冷,来掩盖一切惊涛瀚浪。
这样的畏惧,从那时,藏到现在?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谢无尘顺着脊骨一节一节捋下去,收紧扣在腰上的手,把人往下压:“因为恨你?”
“无情道无爱无恨,无忧无怖,我们早已走偏了。”白知秋乖顺地垂下眸,“他想破开三界的封印,找回师父散碎的灵魄。”
仙门走向陨灭,才封印了黄泉道。三百年后,却有人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再打破三界阻绝。
“三界的封印,是以无数灵魄所成。想要打破,自然要以灵魄去抗衡。”落在谢无尘眼中的眸子空空荡荡,语气藏不住嘲讽,“什么术无对错,道有正邪……我不信,师父大概也不会信。三界封印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前辈,再来一次,还有谁能被牺牲?那些不知真相的凡人,还是传承稀薄的学宫?师父留下这点希望,不是给他践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