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安走后,陆之凡站在二楼雅间窗口透气,却突然瞥见沈庸正在窈窕阁旁边的巷子口徘徊。
起先陆之凡以为沈庸要去铺子里找陆之瑶,便随手从桌上抄起几个铜板捏在手上,眯着眼盯了沈庸好一会儿,打算在他进门之时掷出铜板,将他拦下来。
可半个时辰过去了,沈庸似乎没有半点儿要进门的意思。他只靠在铺子的墙壁上,偶尔抬头对着陆之瑶的屋子发呆。
陆之凡半眯的眸子里划过一抹不忍,为陆之瑶,也为沈庸。两个月的结伴同行他怎会看不出陆之瑶和沈庸的感情,在陆之凡看来,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人间理想双向奔赴啊!不过那又如何呢,陆家的家破人亡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活生生的三条命被沈氏像掸掉身上的蚂蚁一般,随便动动手便拂进了那条湍急的河里。
陆之凡轻叹了口气,思忖片刻,收起铜板推开雅间的门下了楼。他的系统已经很久没响警报了,心脏也再没痛过,看起来近来谢淮安心情不错,宣了陆之瑶择日进宫之后,还让人将乾华殿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
墙边的沈庸见到迎面而来的陆之凡,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却也没说话。
陆之凡抬头看了眼陆之瑶的窗口,见窗户开着,便压低了声音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庸一愣,随即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跟着陆之凡进了霁月楼那个雅间。
陆之凡也没着急说什么,进房后便净手,点火,煮水,郑重其事为沈庸备了茶。热气氤氲中,他面色忽晴忽暗,让人看不透。
“为何直接进宫去求圣上呢,如今这个结果你就不后悔?”陆之凡舀了一瓢热水倒进茶壶。清雅的茶香随着蒸腾的水汽顿时飘散在雅间内。
沈庸一哂,并未理会陆之凡的疑问:“先说良牧署那晚,你为何要救我?”
陆之凡没想到沈庸会突然提及于此,脸上一凝,一下不知该如何反应。
沈庸见他不语,继续自顾自道:“那日你若真是回家,又怎会带着伏弩。况且我让右里去查了,伏弩箭头上涂的是千方毒。这种毒物乃是宫中特制的毒药。圣上让你盯着我,总不会是让你保护我罢。无论如何,还是要谢你那晚的救命之恩。”
陆之凡心中百转千回。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是掌握主动权的那方,原来沈庸早已看穿,可他又为何……?
沈庸的目光在陆之凡脸上一寸寸巡视,将他内心的疑惑猜了个透,于是接着道:“鸡鸣山便是开始罢。我们遇到的那个山民也是你安排的?他在村口边跑边故意散落蘑菇,无非是怕左邻追不上。”
陆之凡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他递给沈庸一杯泡好的岩茶,心中极是复杂。
对沈氏,无论是从谢淮安的角度还是陆家那三条无辜的生命,他自是有恨的,可他也比任何人都知道沈庸对沈时澜的血海深仇。
陆之凡面无表情:“正是。不过你又是如何看出的?”
“那神医的茅屋如此崭新,房顶的稻草都未干透,定是新盖的。右里不可能骗我,唯一的答案便是你故意弄出来对付我的。还有,”沈庸轻啜了一口陆之凡泡的岩茶,“哪个山民会说出昧旦这样的词?!好茶,谢了。”
陆之凡向釜里加了瓢水,并未打断沈庸说话。
“我自是知道去见了圣上意味着什么。”沈庸将茶杯举到嘴边,却停下了,“意味着放弃我的阿瑶。”
沈庸说完捏紧了茶杯,随后将茶一饮而尽。
陆之凡端坐着想了良久,最终还是开了口:“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们的爹娘和大哥因乾河在良牧署的支流决了口,死了。”
沈庸被这个消息惊得心脏狠狠一疼。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你也别忘了,沈时澜可是你的二叔,也是姓沈的。”
陆之凡的话再次将沈庸砸向了万丈深渊。
沈庸觉得呼吸困难。他闭上眼,拼命攥紧了拳头才压下双手的颤抖。半晌,他缓缓睁开双眼,定定看向陆之凡,道:“我再也不会见她了。”说完便跌跌撞撞走出了霁月楼。
对面窈窕阁二层开窗的那间房内,陆之瑶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的一方木匣,良久,叹了口气,从里面拿出三枚银锭揣进荷包。
她将荷包放在手里掂了几下,下定决心般抓紧荷包下了楼。
与柜台后的云娘打过招呼后,陆之瑶出了铺子直奔铁匠铺子。
且让那铁匠将后院的器材都拆掉罢,拆下的铁杆铁架铁台她也不要了,铁匠拉回去熔了还可以再利用。如此一来,与铁匠商量商量,三锭银子怎么也够了。